全国报刊选诗（第8辑）||将屈原问的天再问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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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诗探索编辑部 诗探索 2022-12-16 07:00 发表于山东

本辑目录

阿　信　　扎尕那女神

阿　信　　湖畔

阿炉·芦根 鸟巢吟

艾　蔻　　夜训

安　琪　　时间的种子

艾　蔻　　风车

刘　年　　怆然辞

刘　年　　船歌

刘红娟　　这短暂的一生，恰如桃花在刀口

刘立云　　在月亮岛看月亮

瑠　歌　　不值一提

龙　少　　鸟鸣

龙　少　　重复

卢　山　　我在老虎的身边写诗

陆　岸　　我说理想

陆辉艳　　有趣的眼睛

陆支传　　雨天听一首萨克斯曲

路　也　　火山口

路　也　　草原

路　亚　　午夜随想

罗兴坤　　古镇老戏台

吕　达　　被侮辱与被损害的诗

秀　枝　　阿尔茨海默

徐　晓　　她和他

徐　晓　　伟大的日子

徐玉娟　　夏至

徐　源　　幼儿园

薛　菲　　梯田，或花园

薛依依　　变形的钟

扎尕那女神

　　阿信

万考母亲，是一位隐居乡间的

牛粪艺术家。确认这一点

在一个野菊灿烂、空气凛冽的秋晨。

牛粪在场院摊开，万考母亲，把它们

一坨坨摔粘在石砌的外墙上。

阳光刺眼，藏寨明亮。扎尕那

一幅凸浮神秘图案的墙面，正在接受

逡巡山间的雪豹和莅临秋天的诸神检阅。

万考母亲叉着腰，站在她的作品下面。

全世界的骄傲，集中在

挂满汗珠的前额上。我和万考

起早拜谒涅干达哇山神

从山道下来，远远看见大地上的作品

如此朴素、神秘。

即使自然主义艺术世界的

那些大师，也要为此深深震撼！

而我知道，万考母亲

还是一位附近牛粪的收集者。

她知道在哪里弯下腰，可以捡起

这些藏在乱石和草丛中不起眼的东西。

（原载“无限事”微信公号 2022-04-23）

湖 畔

　　阿信

琴师桑其格死后的两个星期，尕海湖结冰了。

入夜，一场雪从玛曲卷过；沿湖一带的牧场

黑土被深埋，露出枯干的草茎。

早起的人，远远看见

他的女人在凿冰，高举木勺

猛击狗棒鱼的头。

湖畔小学的校工，小有名气的三弦琴师，我们

在操场边合影。远处，一个藏族男孩

在草丛中捡球；更远处的湖面，几只

黑颈鹤起落。

又一个冬季，我途经这里。

一大群牦牛踩着冻土，在黄昏的

逆光里疾行，像赶往

某个落日下的集市？

湖面发出可怕的声响，似有什么东西

由远至近，从湖底，使劲向冰面撞击。

（原载“中国诗歌网”微信公号 2022-05-23）

鸟巢吟

　　阿炉·芦根

我认识一对彝汉夫妻，男人是汉家坪的

儿子，女人是彝家岗的

女儿。他们用云朵作彩礼

用月亮作妆奁——她要做个

唯一把朝晖和月光之间填满的人

用各种各样的抹布

彝谣中的野芹菜花，和缝补术——

生病后，她丢了那份保洁工作

却反而快活起来，她说这样更好

可以专心打理家——

他们的房子很小，小得可以带进

穷人的梦里，继续洒扫、擦拭、布置

他们的梦呓朴素而实用，全由

针线、锅碗、桌布、蚊帐

拖把和扫帚——这些

必不可少的谵语组成。他们知道

越弱小的山雀，越要有一只

精巧、温暖的鸟巢——

（原载《诗刊》2022年6月下半月刊）

夜训

　　艾蔻

卧姿装子弹，恢复射击

最基本的步枪科目

已困扰了她半个多月

太难了，一整套动作下来

需要调动全身的肌肉

需要忍住骨头与金属的撞击

还要通过声音去控制力度

再凭空造出无形的标尺

死死卡住——

那个唯一正确的位置

她心想，女兵与步枪

本是一场狭路相逢

而黑暗，无疑加大了所有难度

从站姿到卧姿

一个简单的转换动作

她也不得要领

仿佛某种庞然大物

用最笨拙的方式爬坡、喘息

指导员说：夜训

就是在微光环境下

把战士的手练成鹰的眼睛

她偷偷伸展双臂

想象着鹰的飞行

它们会盘旋、会俯冲

见识过一整片草原的绿

（原载《扬子江诗刊》2022年第3期）

时间的种子

　　安琪

我愿是微小的时间的种子在宇宙的深处发芽

我愿是芽，破土于黑夜的黑白昼的白里

我愿是黑白大地的一面镜子

是湖水，承纳奔流不息的苦难和欣喜

我愿是苦难

刚刚冲洗完苦难的头我愿是欣喜

带给你阅读的绽笑和刺动

我愿那刺，细微、紧密地跟随你不为你觉察

我愿你，每天在那刺的微疼中感受到

我苦涩的存在

（原载《草堂》2022年第6期）

风车

　　艾蔻

当列车飞驰在旷野

我们看到的

是矗立于高远的风车

空气一路流转，仿佛还携带着

上个世纪的加密军情

那种像是从故土传来的声响

一定搅碎、搅烂过若干事物

当某只齿轮被敲醒

带动另一只，又一只

当更多的齿轮、连杆、轴承

纷纷加入

风车仍然很慢

却异常坚定

我们看不到的

是它沉着而忧伤的内里

当一切衰老得无法继续

巨硕的身躯被放倒，被拆卸，被归零

永恒的电流遁入大地

当曾经打动过它的那阵风

缓缓轻抚战争遗址

分手的情侣泪流满面

诗中写满了平静与宽容

（原载《解放军文艺》2022年第3期）

怆然辞

　　刘年

什么时候，骑摩托沿着玄奘法师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什么时候，沿着蒙古大军的路，再走一遍

于没有意思的世界上，寻找意思

于没有意义的生命里，寻找意义

什么时候，去人多处，将苏格拉底问过的人间，再问一遍

去雪多处，将屈原问过的天，再问一遍

（原载“行吟者刘年”微信公号2022.1.25）

船歌

　　刘年

我的归宿，是条小船，水竹的篷子，水杉的橹

舱里没有信号，有个火炉，有些纸笔，有些书

船在白鹭歇处，船在烟雨收处，船在月亮出处

那里芦花无数，那里山重水复，那里无人呼渡

我是我的朋友，我是我的妻子，我是我的儿子

我是我的医生，我是我的护士，我是我的道士

赶了我就可以走，烦了我就可以走，病了我也可以走

小船也是木屋，小船也是棺材，小船也是坟墓

（原载“行吟者刘年”微信公号2022.1.25）

这短暂的一生，恰如桃花在刀口

　　刘红娟

花都开了

不管是南方的

还是北方的

在一个空旷的日子里

看风吹过花蕊

看一些生命在尘世里走动

在一个悲伤的日子里

生死更为广阔

有时候竟分不清

自己是撑船人，还是

坐船人

我们往往

靠一棵树的褶皱判断年月

却无法辨别

自己是在哪一段命运的褶皱里

花事未尽

舍不得，在命运的河里打水漂

这短暂的一生

恰如桃花在刀口

（原载《星星》2022年3月上旬刊）

在月亮岛看月亮

　　刘立云

来到月亮岛不能不看月亮岛的月亮

来到月亮岛我是被月亮岛的寂静

和寂静中遍地的月光

惊醒的。在月亮岛，我半夜爬起来看月亮

一时恍惚，不知是月亮走进

我的梦里，还是我走进月亮的梦里

小岛月华皎皎，巨大的湖面波光闪闪

远远近近像铺着耀眼的碎银

整座岛在碎银中漂浮，这让我怀疑月亮岛上的月亮

是月亮岛上的人用银子打造的

就像他们用银子打造渔船

打造孩子们的梦，也用银子打造出岛的路

当你把桨伸进水里

听得见哗啦哗啦，搅动银子的声音

在月亮岛看月亮，如果你偶尔低头

将看见水里也有一颗月亮

当然这不稀奇，稀奇的是你看见水里的这颗月亮

它摇头摆尾，就像月亮岛上的人

养在水缸里的一条鱼

一条会发光的鱼，会唱歌的鱼

他们用什么喂这条鱼呢？

我发现他们用三月的苇草，用莲藕来不及

打开的嫩叶，用颗粒饱满的芡实

把这条鱼喂得白白胖胖的

游都游不动了，每天只在淀里游个来回

淀叫白洋淀，就是古人叫它祖泽那个

就是永定河、滹沱河，还有瀑河

唐河、漕河、潴龙河

日日夜夜流啊流啊，流了几千年几万年

总也蓄不满那个。当淀里的水

慢慢，慢慢，把村庄围成孤岛

岛上的人胆大妄为，他们把路过的月亮

截下来养在水里，做他们的庞物

（原载《诗选刊》2022年第4期）

不值一提

　　瑠歌

许多次经历告诉我

当心中

怀着无法化解的悲伤时

写下的诗

会非常糟糕

尤其是

当你用高高在上的语言

去修饰

那种悲伤

是多么沉静

多么

具有诗意时

在层层伪装下

那个无法抑制地

去渴求他人理解的

可怜巴巴的

自我

就会更

可耻

地

显露出来

所以

今夜

我决定什么也不做

静静地

让这种感觉

留在心里

用一生去融化

不泄露

一滴可耻的悲伤

（原载“无限事”微信公号 2022.3.29）

鸟鸣

　　龙少

这几天清晨，总有一只鸟按时

在窗外发出“布谷布谷”的声音

这期间还有别的鸟叫声，清脆而纤细

似一场合奏。我仔细聆听着这些声响

像红草莓亲吻孩童的嘴唇

或者秋日，轻轻落地的橡果

母亲说，她儿时在老家的竹园里

也听过这样鲜活的叫声

“叫声里有竹叶的香气”。

我想象母亲在竹园时的情景

和她头顶飞翔的鸟儿

那些我不曾经历的美好

正将我带往一片向往之地

后来，叫声停了

我们静静的站着，像一片竹林

在等待它的鸟鸣。

（原载“一见之地”微信公号2022.1.18）

重复

　　龙少

几个割草的人，和我隔着半片水域

他们站在水中央的浅滩处

弯腰，起身

抱着草垛走向岸边的三轮车

在我数蝌蚪或者静坐的时候

他们不停重复这个动作

仿佛重复，才是合理的存在

四周，蝴蝶低飞

数不清的光线，任风推着慢慢跑

草还和往年一样，悄无声息地生长或枯萎

而我，在这午后的水域里

看见了自己，看见好多年的自己

有时是溪水，有时是草木。

（原载“一见之地”微信公号2022.1.18）

我在老虎的身边写诗

　　卢山

我在老虎的身边写诗

在它声如巨雷的咆哮和酣睡里

我写下一首首情诗

有时候要越过它锋锐的牙齿

摘取塔克拉玛干的一株红柳

我还偷偷地摸过它的胡须

拍打过它的屁股

头枕塔里木河，在它华丽

如星图的皮毛下入睡

有时候我要屏住呼吸

及时藏起我的笔

当它眼睛里的深潭涌起巨浪

十万里戈壁漫过火红的舌头

我要拿来天山的冰雪

给它降温。在它巨大的阴影里

种下一棵苹果树

（原载“一见之地”微信公号2022.2.16）

我说理想

　　陆岸

庭院早已洒扫

油漆的木门吱嘎有声

远行的人该启程了

冬日那么好

乌桕树外的原野干净

又被几只麻雀的翅膀笼罩

我眼前的道路就这一条

那驾马车也只在梦境里出现过

我轻轻说一声“驾”

从此我便是我自己的车夫

哪怕没有一个追随者同道

现在大风正起

一群云雁正翻过漆黑的树梢

我一定要奔赴到所有恶之花的尽头

半途有未来的霜雪

坠落的滚石又去而复返

怀抱理想是件多么忧伤的事

一根现实主义的长鞭总在鞭笞我

它在抽响

又总是抽在虚无

（原载“早上好读首诗”微信公号 2022.2.3）

有趣的眼睛

　　陆辉艳

早上拉开窗帘时，对面楼道的

一双眼睛，正透过镂空的

窗格子，朝我的书房观望

桌上散乱地堆放着书，拆封的

和未拆封的，畅销的和冷门的

深刻的和有趣的

谈不上对我有用或无用

但是对面楼的那双眼睛

让人走神了

第二天拉开窗帘

它们还在那扇窗格后

闪着明亮的光

好像在等待某种回应

第三天仍然如此

我有些不安，戴上眼镜

一种清晰的事实

擦拭着幻想的虚空和羞愧

那双眼睛，它们来自于

一张虚拟的漫画人物海报

清澈，深邃

比这世间的任何一双眼睛都有趣

（原载《扬子江诗刊》2022年第1期）

雨天听一首萨克斯曲

　　陆支传

一些人在屋外敲我的窗户

我让他进来了，大雨的天气

我担心他会淋到雨

有些人在屋内敲我的窗户

我让他出去了，大雨的天气

我担心他会淋不到雨

（原载《诗歌月刊》2022年第1期）

火山口

　　路也

环形坑的上方，一朵白云

正对着锥形漏斗的圆心

直通地壳的脉管，在沉默中想着爆发

熔岩堆积成宽厚的边缘

我绕行一圈

青草长满了斜坡

小花在风中绽放，我是那样的软弱

但并不拒绝让命运每时每刻

都处在火山口上

今夜我就这黑色砾石堆上安营

满怀对天地的庄敬

脸庞映着满天繁星

心脏岩浆奔腾

巨大的炼丹炉，有没有力气醒来

亿万年其实就是现在

充满敌意的圆心

一场爆发覆盖另一场爆发

一场疼痛压过另一场疼痛

绝望是好的，荒凉直通迢遥的内心

大风呼呼吹过头顶

我说过了，我并不拒绝让命运每时每刻

都处在火山口上

（原载《诗刊》2022年1月上半月刊）

草原

　　路也

只身来到草原，什么也没有带

从空旷到空旷

地平线爱我

弱小的人，在大地上总是失败

抬起头仰起脸来

白云爱我

所有没有去过的地方，都是故乡

草木也需要量体裁衣

风爱我

弄丢了爱情

只剩下独自一人，越来越孤零

大片野花初开，一朵一朵，全都爱我

（原载《诗刊》2022年1月上半月刊）

午夜随想

　　路亚

睡眠是水下

睁着眼一动不动的鱼

瞎眼的午夜

我穿过它，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却被更多的词追索

风推着我滑向深谷

一大群孩子，并未发现我的到来

他们跳皮筋，斗蟋蟀

争吵，脸红，又勾肩搭背

不远处，漏风的屋子里

一个女孩正手执画笔，对着年画上的

花木兰，一笔一笔描摹

他们是如此心无旁骛

仿佛不知道明天会走得很远……

而今天的我，终于找到几个词：真快啊

从沸腾到冷却，就是一生

（原载《北京诗刊》2022年第2期）

古镇老戏台

　　罗兴坤

戏台老旧，而时光里演绎的故事常新

新欢和旧爱，都喜欢穿大红大绿的古装

匹配这缓慢的光阴和情怀

清晨，阳光总会拉开生活的帷幕

千年溪流凌空舞动的水袖，捧红了

多少有情人

时光里的古榕老楸青枫，被布谷鸟唤醒

还有梦中沉睡的人

他们带着生活的梦想和愿望

戏台上，已被简化成几个了了的角色

戴上僵硬的面具

在古镇，旧时光演绎的爱那样勾魂

幽怨的唱腔，泣血的念白，在古老的小巷、照壁

和人们的心间，碰来碰去，余音不散

最后被一把眼泪收住

而欢宴送走别恨，新欢稀释旧怨

失散在旧时光的人和事，又在咚咚的鼓点里返回

衣袖里藏下伤口，油彩盖住泪痕

胯下的一截竹竿追不上远去的人

月光下，她的门扉虚掩，窗牖被遥望推开

有情人有几个成为眷属

——天井幽深，仿佛一个空怀，把琴声和叹息

紧紧抱住

活在古镇的人，仿佛一颗颗古老的星辰

一颗悲慈心涂抹着岁月斑驳的油彩

月亮是她们的脸谱，流水是时光的道具

一生的悲伤和欢欣，在落日的铜锣里戛然而止

（原载《北方诗歌》2022年第3期）

被侮辱与被损害的诗

　　吕达

现在它们只在梦中显现了

甜美的，紧张的，剧情起伏的

我确实渴望过去度另一种人生

粗鲁的，温柔的，进攻的，接纳的，英文的，日文的……

诗确实可以包罗万象无所不能

但诗人无法活过黎明

“啪嗒”一声，当电灯亮起

只要头发还在，眼镜还在，肉身还在

就必须做饭，刷锅，挤地铁

为成为一只尽职尽责的蝼蚁而奔跑

此时诗已完全死去

但它没有留下遗体

它喜欢不辞而别

像我深爱过的每一样人间事

（原载“方舟诗社”微信公号2022.2.21）

阿尔茨海默

　　秀枝

阿尔茨海默，对于一个生疏的词

它似乎有着起伏的韵律，玄妙的光晕

掩盖了它深深的忧郁和感伤

“我把自己弄丢了”， 有人这样描述

他总是遗忘，挣扎于记忆断裂的岩层

他陷入回忆之中，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

波涛载着他沉下去，又浮上来……

阿尔茨海默，它让我热泪盈眶

那位将自己的儿子视作陌生人的母亲

她手心里的温暖不知该如何安放

她终日不安，黑夜往往骤然降临

成群的蝙蝠扇动着翅膀涌向她

或者天色突然大亮，白花花的阳光令她措手不及

那些被阿尔茨海默命名的人

已经游离了现实，在火热的生活之外

他们胆怯，迟疑，焦虑，暴躁，或如初生的婴孩

眼神纯净，面容安祥

而阿尔茨海默，不应该令人类绝望

愿它能够仁慈一些，带走人类的嚣张和分裂

愿它只令人遗忘，这尘世里的污浊、邪恶和仇恨……

（原载《作家》2022年第3期）

她和他

　　徐晓

她坐在落地窗前读卡佛的诗

爬山虎顺着墙头探过碧绿的枝叶

一小块阴影落在她的手背上

卡佛写给他第二任妻子苔丝的诗句

击中了她 — —

伟大的诗人从不吝惜说爱

她有些隐隐地羡慕那个女人

隔壁房间里传来低沉的民谣声

她知道他的心情不错

一整个下午，他们分别

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

桌子上那杯温热的普洱茶

是他泡好送过来的

楼下那条缓缓踱步的黄狗

是他养大的

腿上摊开的这本《我们所有人》

是他最近翻阅过并做了标记的

今天她所有的喜悦

都来自于他

还有一点点伤感

来自她自己

（原载“诗与画”微信公号2022.2.7）

伟大的日子

　　徐晓

为了昨日照耀过我的太阳

我必须饶恕你

为了在雨水中湿透的发肤

我必须永远铭记你

为了看似无比正确的错误

我必须对谬论守口如瓶

为了确证你的存在

我必须乘上绿皮火车去一座陌生的城市

为了不在旅途中一次次醒来

我必须在梦中长久地哭泣

在一个伟大的日子里

我将像整个世界一样迎向你、充满你

为了这迟迟没有到来的相遇

（原载“卓尔书店”微信公号2022.3.22）

夏至

　　徐玉娟

白日漫长

足够我借时间之光

认识一只白鹭

当它沿着清溪河，一步一步

向东行走。它是对的

一只鸟暂时收拢了翅膀

放弃了天空

来到水边，一定另有深意

当我从嘈杂的人群中

抽身而出

看到白鹭洁白的身影

缓缓的与流水同行，我似乎嗅到了一缕荷香

一只白鹭落在水面已然是一朵青莲

黑夜短暂

但足以让我从容做自己的梦

水花疯长，唯有长涨长消

才有资格做白鹭的故乡

我也一样，我把一片湛蓝的天空

当成了心空

我的爱像白鹭凌空

足够我飞翔一生

（原载《飞天》2022年第1期）

幼儿园

　　徐源

透过办公室窗子，我看见

天使在幼儿园飞来飞去

翅膀透明，涂抹阳光

他们的脸蛋是盛开的向日葵

有梦和善良的巫师。

一只塑胶梅花鹿舞蹈

它的森林，在雪白的墙上

打开的木门

里面漏出棉花糖和星星。

滑滑车旁的天鹅，驮着调皮的清晨

在天空游走，微风还在操场上寻找

躲在影子身后的音乐

一只蝈蝈的鸣叫，被时间

放在了旗杆脚。

草地啊绿色的公主，裙裾上

游戏开花，游戏是草莓

闪着诱人的光。

透过办公室窗子，这群鸟

红色 白色 蓝色 紫色

我看到内心隐藏的绚丽与温暖

我看到，世界——

天真、单纯，还没在放学的铃声中

变得慌乱

（原载《山花》2022年第2期）

梯田，或花园

　　薛菲

它就是田野

埋入泪水和汗水的田野

在高原上的故乡

女人若受了夫家的气

背竹编的背篓

进入层层叠叠的梯田

干活时默默哭诉

青稞青，油菜黄，万物生长

它们是不说闲话的知己

长满甘青铁线莲的故乡

田野里母亲挥洒汗水

从窈窕少女走向银发老妇

直到梯田的褶皱

打开一条深深的裂缝

收入肉身和灵魂

是啊，天堂就是

母亲出入的地方

拥有五种色彩以上的花园

（原载《诗歌月刊》2022年第3期）

变形的钟

　　薛依依

达利的金属钟，像水银

从一个梦，滑向另一个梦

我家的钟摆在晃，它没有指针

却把我变成陌生的另一个人

（原载《四川文学》2022年第2期）

本期插画：杰弗里·斯玛特（Jeffrey Smart）是一位外籍澳大利亚画家，以其精准的城市和工业景观而倍受赞誉。他在城市景观的现实主义描绘中运用了明确定义的风格和超几何构成逻辑绘画。斯玛特在意大利度过了大部分的艺术生涯。在那儿，他发展了一种独特的美学绘画，将现代主义的视觉词汇与1940年代澳大利亚和美国现代主义的背景相结合，结合了高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和深刻的个人含义。道路标志、油桶和普通建筑物的空白立面是斯玛特令人费解的景观中最经常出现的元素。斯玛特的作品以其绝对的清晰度，线性度和静止度，充满了神秘感，情绪和模糊性，邀请观看者思考日常物品的象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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