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杂谈-粉红灯光的秘密（之一）

每当夜晚华灯初上，在城市的那些角落，便亮起星星点点的粉红色灯光。

这几乎已经成为一种标志，粉红色，蕴含着暧昧、情欲、挑逗……路人纷纷低着头走过，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这是一种在每个城市都会出现的景象，关于夜晚，关于人性，关于那些『你懂得』的隐秘表达。

我并不打算用一种道德审判官的态度去看待这件事，作为整个产业金字塔结构的底层，这些粉红色的灯光，是一种和我们生长在一起的现象，其源流久远，可追溯至奴隶时代的夏朝，夏桀蓄养的女乐倡优，都负有献技和献身的双重使命，称为『家妓』，而在女性地位低下的封建时代，太史公也将娼妓列入了《史记 货殖传》中，这也揭示了女性毫无地位，只被视作生产资料的残酷现实。

“赵女郑姬，设形容，揳鸣琴，揄长袂，蹑利屣。目挑心招，出不远千里，不择老少者，奔富厚也。”

“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此言末业，贫者之资也。”

『倚市门』，便是娼的最形象表述，娼字从女从昌，而昌字的原意是指『街市喧闹』，结合起来就是在街市喧闹处揽客的女人，我们今日所说的『站街女』，便是娼的现代表述方式，而从街角阴暗处走进粉红色的灯光里，其『末业，贫者之资』的本质，也没有发生任何实质上的改变。

既然是『末业』，遭到主流社会的鄙视，也就不那么难以理解，在过去流行的一种『下九流』排序里面——师爷（讼棍）、衙役（……）、升称、媒婆、走卒（苦力）、时妖（骗子）、盗（抢劫犯）、窃（小偷）、娼——娼妓排在第九，其地位可以说是不能再低了。

『站街』这一行，也有自己的祖师爷，这恐怕是很多人所不知道的，因为这个祖师爷大大有名，就是被称为『法家先驱』、『圣人之师』的管仲，就连孔圣人，都要感叹一声『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可以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而开创国营娼妓制度，正是管仲的重大历史贡献之一。

封建社会的事情且不去谈，建国以后，国家大力肃清娼妓行业，关停妓院，改造妓女，但是实事求是的说，行业虽然被摧毁，卖淫嫖娼的现象，却始终没有杜绝，只是转入了更为不宜令人觉察的运作形式，特别是在中国农村，寡妇就往往扮演着这样的角色，对于失去男性主要劳动力的家庭而言，女性成员为了生存出卖身体，并不是什么偶然的现象，民间流传的一句俗话『寡妇门前是非多』，就包含着这样的隐喻。而改革开放以后，经济繁荣带动娼妓行业发展的规律再一次开始发挥作用，刺绣文不如倚市门，客观的经济规律引导着迫切逐利的人群，大量来自经济落后地区的女性投身这一群体，从东南沿海发达地区，开始逐渐扩散蔓延至全国各地，粉红色的灯光在城市中一盏一盏点亮，不断冲击着人们原有的价值观，对性服务行业的疏于管控，也让『笑贫不笑娼』的观念在大众之中兴起，在一些比较突出的省份，如东北、川贵地区，广泛出现了『传帮带』的现象，老乡带老乡，至今是性服务行业吸收新鲜血液的主要方式。

洗头房、泡脚屋在城市里的兴起，其实走的也是『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较早期的性服务行业，依托于血管般交织的公路网线，她们最早期的顾客，是那些长期在外奔波的大车司机，国道边上开设的饭店旅馆，是她们最初在城市边缘的落脚之地，我曾经听到过的段子，比如说在夏天，这些女性会穿着单薄的衣衫坐在屋外，对着那些疾驰而过的货车解开衣衫，应该说效果十分明显，很多车辆都会在国道上迅猛的玩一个漂移，人的本能，往往难以抗拒。而对于那些手头并不宽裕的司机，车上拉载的货物，也可以促成交易，而最为极端的景象，一些女人甚至整日赤身裸体的待在屋子里，等待排着长队的顾客光临，甚至嫖客们也不介意被他人围观，反而兴致勃勃的互相交流品评。

进入城市之后，作为交通枢纽的车站，也成为了洗头房、泡脚屋首选的落脚之地，大量的人流带来顾客，而陌生复杂的环境，往往提供了一种安全的氛围，远离原有的社交环境，使人们的欲望得以滋长和释放，外地人，是性服务行业首先瞄准的顾客群体之一，我们应该承认，在一个更为熟悉的环境下，人对自我的道德要求会遵从更高的标准，人与人的相互监督，一直是我们用于维持群体道德观的主要工具。『远嫖近赌』，一直是嫖客们最重要的行为准则之一。

比较耐人寻味的是，并非所有粉红灯光，有穿着暴露的女性的房子，都提供性服务，以卖淫之形行诈骗之实，也是低端性服务行业的生存方式之一，比如大名鼎鼎的温州洗头房，嫖客们带着满脑子的精虫走进来，最后却往往垂头丧气的离去，毕竟绝大多数人敢于承担违法的交易，却不敢承担强奸犯罪的刑期，也确实有些脑子瓦特了的嫖客，会因为没有得到服务而选择报警，这也让警察哭笑不得，毕竟按摩并不违法，而穿得衣服多少，也不足以成为判定提供性服务的依据，倒是这些嫖客们，会遭到严厉的批评教育，法律不保护试图违法的企图，也让骗子们暗自得意，俗话说得好，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也算是一种报应。

待续……

PS：非常推荐潘绥铭先生的著作，特别是《存在与荒谬——中国地下『性行业』考察》一书，带你见识更大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