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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论语》中,孔子以片言只语、微言大义的形式,多次谈论了理想中的君子人格。例如,“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君子道者三……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等等。尽管强调点各有不同,但所有这些理想人格,最终都指向一个目标——救世济民,具体地说,就是人仕为官,正如孔子自言“吾岂菀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从而,不论是学而优则仕,还是内圣外王,实质都是儒家从修身哲学到政治实践的逻辑推演和理想结合,也是古代士人的自我定位与人生设计。然而,理想虽然美好,现实难免错乱,当怀抱人格理想的知识分子进人现实政治中时,却往往遭遇碰撞与尴尬。西汉后期成、哀、平三朝重臣孔光的一生,就是这样一个例子。
仕途之涯
孔光的仕途拥有一个优越的起点。身为孔子的第十四世孙,再加上父亲孔霸又是汉元帝的老师,像当时大多数出身高门望族者一样,孔光不到20岁就被察举为议郎进入中央政府,随后又被光禄勋匡衡举荐为谏大夫。既然是谏大夫,自然要对朝政得失提出意见,或许是因为年轻气盛,孔光屡屡发表言论顶撞汉元斋,不久被外放地方任虹县(今安徽五河县)县令。仕途第一次受挫,孔光干脆辞官回家,广收门徒,专心讲学。
汉元帝去世后,汉成帝即位,孔光又被察举为博士,多次出色完成任务,“录冤狱,行风俗,贩赡流民”,政声斐然,旋即以高第出任尚书,直接在成帝身边工作,深受成帝信任,之后一路迁升,直至担任光禄勋、领尚书事,掌典枢机十余年。
绥和二年(前7年),汉成帝去世,时任左将军的孔光在成帝灵前拜受丞相位,成为新皇帝汉哀帝的股肱之臣。不过,这段政治蜜月期并没有维系多久,孔光先是多次与哀帝祖母傅太后就朝政问题发生争执,再加上当初成帝议立太子时,孔光所建议人选并非哀帝,嫌隙早已种下。因此,出任丞相后的第三年,孔光就被罢官回乡,从此不问政事,杜门自守。
元寿元年(前2年),傅太后去世,汉哀帝思念孔光,下令征召其入朝,拜为光禄大夫,数月后又复任丞相。然而,仅仅一年之后,哀帝去世,年仅9岁的汉平帝继位,太后王政君临朝称制,政事尽委于大司马王莽。由于孔光乃“旧相名儒,天下所信,太后敬之”,王莽对孔光一方面备礼事之,另一方面又深利用之,每欲打击政敌,总是先拟好奏章,再以太后名义要求孔光据此上奏。目睹王莽威权日盛,孔光“忧惧不知所出”,连续上书请求告老退休,最终以太师身份“归老于第”。
元始五年(5年),70岁的孔光流然长逝。对于这样一位历经沉浮、前后居公辅位十七年的老臣,朝廷也给予了极高哀荣,为他举办了一场隆重葬礼,总算为其漫长仕途生涯画上了一个圆满句号。
人格之守
孔子曾说,“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孟子也曾说,“古之人未尝不欲仕也,又恶不由其道”。作为理想人格的君子,入仕为官,目的在于“谋道”“忧道”,而非“谋食”“忧贫”。因此,坚守节操,坚定原则,坚持底线,就成了士人在政治中的准绳,而不可为了富贵孜孜以求,甚至不惜自毁名节、自甘堕落。
应当说,在仕途的大部分时期,特别是在早期,孔光都以这一标准严格要求自己。
一是为官有为。出身确实给予了孔光入仕的帮助,但这之后的成长,与他自身的努力更密不可分。不论是当博士时“奉使称旨”,还是任尚书时“明习汉制及法令”,都展示了孔光突出的行政才干。孔光罢相后,不到一年时间,朝廷连续更换了朱博、平当、王嘉三任丞相,“议者皆以为不及光”,汉哀帝“由是思之”,才会有傅太后一死,立即下令征召其人朝。值得一提的是,当时正发生日蚀,哀帝以此询问孔光,孔光劝告哀帝敬畏天变,正德顺天,进贤退佞,平刑罚,薄赋敛,恩泽加于百姓,“诚为政之大本,应变之至务也”,至于“祈穰小数,终无益于应天塞异,销祸兴福”,可谓至理之言。反观如今一些官员寻仙求佛拜大师,不问苍生问鬼神,无疑高下立判。
孔光“少以经行自著”,尤明经学,这在重视仪礼特别是讲究以礼入法、德主刑辅的汉代尤显重要。汉成帝时有一个案子,定陵侯淳于长因犯大逆罪当诛,他的六个小妾在其事已犯而未发之间均已离去。丞相翟方进、大司空何武认为,淳于长犯罪之时与六人仍为夫妻,因此当以连坐判之。孔光则认为,夫妇之道,有义则合,无义则离,淳于长抛弃六人时,并没有想到所犯之罪会败露,因此不是有意为她们将来脱身,既然当时断绝了夫妻情义,如今再以夫妻之名判处六人连坐,实属“名不正”。汉成帝最终被孔光说服,下令免去了六人死罪。
二是敢于直言。如前所述,步入仕途之初,年轻的孔光就因为直言无忌、谏言不讳,多次冒犯汉元帝,以致贬官外放。这个特点并没有随着他地位的迁升而消失,特别是在一些重大问题上,孔光都没有缺席失声。例如,汉成帝因无继嗣,欲在同母弟中山孝王刘兴和异母弟定陶恭王之子刘欣(即汉哀帝)中间选择,孔光援引《尚书》中商代兄终弟及的故事,认为当立刘兴。又如,汉哀帝继位后,傅太后也想获得与成帝母亲王政君同样的尊号,“群下多顺指”,唯独孔光与史丹二人认为不可。这些有关礼法的意见当然都可以讨论,但孔光敢于发表自己看法的勇气无疑值得肯定。特别是,为阻止傅太后干政,孔光一再与其发生冲究,终于导致罢相,亦可见其性格刚正的一面。
三是严以律己。政声的背后,是孔光对修身的恪守。汉成帝曾下诏表扬孔光“周密谨慎,未尝有过”,这也可以说是孔光一生的特征。他长期在汉成帝身边工作,但从未将中枢机要作为炫耀的谈资,但凡有所进言,总反复删改,“以为彰主之过,以奸忠直,人臣大罪也”。孔光入仕早,成名亦早,但性格自守,从不聚党结派,亦不谋求于人,早年虽因讲学门生众多,后来又身居高位,却从未举荐过自己的学生,以至于弟子们“至或怨之”;与此同时,对其他人或“有所荐举”,总是“唯恐其人之闻知”,也因此被人称赞“其公如此”!
孔光每次回家,家中闲谈燕语,从不语及朝政,家里人有一次偶然问他:“长乐宫温室殿都种了什么树?”孔光沉默不应,“更答以他语,其不泄如是”。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温室树”的典故。
政治之围
无疑,孔光的仕宦生涯,一直努力以君子的标准要求自己,或者说一直将政治作为其人格理想的实践。然而,现实又岂是如此简单。政治的运行固然有其规律与要求,孔光所处的年代又是西汉末期,环境险恶,处处逼仄,这就不能不对他产生强烈影响,并导致其后来的行为出现巨大变化与反差。
首先,孔光的性格,既有刚正的一面,也有柔顺的一面,随着时间的增长,后者愈发显现。早在汉成帝身边工作时,成帝但有所问,孔光虽然“据经法以心所安而对,不希指苟合”,但如成帝不听,他也从不敢“强谏争”“以是久而安”。事实上,不论是因立太子之事,他以“议不中意”,从御史大夫贬任廷尉,还是因触犯傅太后被罢相,孔光总是默然受之。或许在他看来,这种随遇而安的态度也是君子人格中“宠辱不惊”的表现吧。
其次,伴随着宦海浮沉,特别是在经历了罢相打击后,年轻时的锐气在孔光身上似乎越来越淡,他慢慢变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直至浑然成了庸庸碌碌的老官僚。这一点突出体现在他第三次出仕之后。当时汉哀帝虽然对他重新起用,但实际上所宠信的乃是董贤。早在孔光担任御史大夫时,董贤的父亲还只是他的下属,为帮助董贤树立威信,哀帝故意让董贤拜访孔光。孔光亦明白哀帝心意,果然对董贤恭谨送迎,“不敢以宾客钧敌之礼”,大大遂了哀帝心愿。哀帝死后,王莽在太后王政君庇护下,擅专朝政。但与当年积极同傅太后斗争不同,对于王莽种种倒行逆施,孔光只是“忧惧不知所出”,唯有“固称疾辞位”,并默然接受了王莽对他的利用,甚至参与到百官对王莽的“造神”运动中。孔光于王莽篡汉前三年去世,这也难免令人想象,他若一直活到那时,以其声名,恐怕少不了还将继续成为王莽“被劝进”的棋子。
事实上,正是因为晚年的这些表现,孔光在后世一些人眼中,形象大大打了折扣。如班固在《汉书》中便毫不客气地指出,孔光等人“持禄保位,被阿谀之讥”。“持禄保位”也成为不少人对孔光的评价,甚至认为正是由于孔光这样的人的存在,才助长了王莽骋其野心。如北宋思想家李靓有诗:“王莽欲为先与草,董贤将过自迎门。省中树木何闲事,却对妻孥不肯言。”同样充满讥讽。
历史之思
孔光的宦海人生,可以说正是儒家知识分子心路历程的典型轨迹,也因此尤其具有典型意义。
换言之,孔光所代表的,是千千万万的读书人。他们从一开始就接受儒家思想教育,以君子的标准要求自己,并信奉从修身延伸至治国的人生路径。然而,不能不说,这更多只是一种美好的想象,二者之间常常却是矛盾大于融合,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政治与人性的冲突。
那么,当这样的人格理想与冰冷的现实政治发生碰撞时,是坚守还是妥协,是直面还是逃避,是一往无前还是随波逐流,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就成了摆在士人面前的两难。有人选择了前者,也有人选择了后者。必须指出,这种选择不是截然分离的,前者可能演变为后者,后者也可能蜕变为前者,甚至二者还可能相互交织。这其中既有人性复杂的原因,也有政治千变万化的结果。这种复杂性也深刻反映在孔光身上,他的仕宦人生,正是儒家知识分子在现实政治中无奈、挣扎与扭曲的写照。
也因此,如今当我们重读孔光的一生,就无法轻轻松松、简简单单地或表示责备,或感到惋叹,或哀其不幸,或怒其不争。我们所能做的,也许只是叩问自己,换作是自己,又会有什么样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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