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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稻谷收割完之后,常用的脱粒方法一般有两种,一是将谷穗平摊在场地上,用一种叫“连枷”的脱粒农具进行拍打;二是手握穗茎,在石块上,或木板做成的“打谷桶”上用力摔打,使籽实脱落下来。
这两种动作,在我的家乡山西平定方言中,叫“殳”,或者叫“殳打”。
殳,别看这个字笔画简单,我敢说你未必认识。
那么,“殳”字怎么读?什么意思?又有什么来历呢?
今天咱们就来聊一聊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字。
“殳”字怎么读
“殳”字的读音,东汉许慎《说文》和唐本《唐韵》均标注为“市朱切”,宋本《集韵》和元本《韵会》均标注为“慵朱切”,明本《正韵》则更为明确:“尚朱切,音殊。”
《说文》《唐韵》《集韵》《韵会》《正韵》都是古代按韵编排的字书,用各种注音方法,直观地给单字或注音、或释义,大致类似今天的《新华字典》。
中国古代没有拼音,为了帮助人们识字,古人发明了很多注音方法,如读若法、直音法、反切法等,其中“反切法”的影响最大、使用范围最广。
所谓反切,简单来说,就是把两个容易识别、极为常见的字,合在一起,第一个字取其声母,第二个字取其韵母和声调,然后二者相切,这个生字的读音就拼出来了。
比如,上文提到的“市朱切”等,就是反切注音法。
“市”的声母是sh,“朱”字的韵母是u,声调为平声,二者相切,拼音为shū(音同“书”)。
“殳”字在现代普通话中,也读作shū(音同“书”)。
可是一些地方方言,“殳”这个字的读音,与普通话的区别较大。
比如在山西平定方言中,不但是“殳”这个字,许多在普通话中发shu(音同“书”)音的字,比如“术” “叔” “秫”等,都读作suok(发音大致同“缩”)。这里的-k,是塞音韵尾,属不送气音,发时无需出声,只要将舌头放在准确的位置上,并协助喉咙把尾音“吃掉”就可以了。
这种急促且短、一发即收的发音方式,在山西方言中极其常见,是为“入声”。
入声,是传统音韵学中一个根深蒂固的术语,要想学好古代汉语,要想写好古典诗词,不懂入声这个概念,怕是不行的。
可是,现代普通话,乃至绝大部分官话方言中,入声已经消失不见了。官话区的人不经训练,难以分辨入声字,所以官话使用者较难判断唐诗宋词中的平仄韵律,也就会产生“很多古典诗词既不合辙押韵,又索然寡味”的错觉。
“入声”究竟是什么?学界争论较多。
有的学者说它是古汉语的四种声调(平、上、去、入)之一,但又不像其他声调那样以音高作为声学依据,而是以短促为其主要特征。
有的学者说它不是一种声调,而是由于音长较短及收音之不同,这一点与其他三声是不一样的,即所谓的“入声非声”。
也有学者说它有韵和调两种内涵,两种入声“形影不离”。
对于我们普通读者来说,大可不必理会这种专业性的学术争论。我们只要把握住入声的两个主要特征就可以了:一是发音短促,二是塞音结尾。塞音韵尾有三种:[-p]、[-t]、[-k],听起来有一种急促闭塞的顿挫感。
就是因为这种顿挫感,古代诗人特别喜欢用入声字做韵脚,作品读起来就更加铿锵有力。
在今天,南方地区的吴语、粤语、赣语、闽语等方言还保留着入声;北方地区如河北省、山西省、河南省、内蒙古自治区等地的晋方言区还保留入声;江淮官话、一部分西南官话地区也保留入声。
“殳”是什么
《左传》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在古代,对于一个国家来说,祭祀与打仗这两件事是非常重要的。
从古到今,打仗打的都是装备。特别在冷兵器时代,一支部队的装备是否精良,很多时候就是战争胜负的决定性因素。
而“殳”,则是先秦时期一种非常重要的实战武器装备。儒家经典《周礼》,以及春秋战国时期的著名军事著作《司马法》等典籍都将之列为五兵之首。
所谓“五兵”,是指古代五种兵器,不同的历史时期,所指不一。
商周时代,车战盛行,战车上一般装备有五种制式武器,是为“车战五兵”。
这五种车战兵器,据东汉郑玄《周礼注》:“五兵者,戈、殳、戟、酋矛、夷矛也。”
《周礼·考工记》也记载了“车之五兵”是戈、殳、戟、酋矛、夷矛(按,夷矛和酋矛是两种长度不同的矛,夷矛较长),分别插在战车舆侧的固定位置,供甲士临战使用。
殳,不仅仅用于车战,对于步卒来说,同样也是必不可少的武器装备。
郑玄《周礼注》云:“步卒之五兵,则无夷矛,而有弓矢。”步战时,殳、戈、戟、矛、弓矢组成战阵,配合使用,是为“步战五兵”。
正如《司马法》所云:“弓矢围,殳矛守,戈戟助。凡五兵者,当以长围短,短以救长”,五种步战兵器的这种装备方式,是当时一种战阵组合的需要,具有长短兼备、远近结合的特点。
至于这五种兵器的器形如何?戈、戟、矛、弓矢皆有实物及其图形传世,历来对这四种兵器的看法基本一致,而殳独缺如。
由于没有实物及相关资料,从西汉以来,千百年间,殳为何形,始终不明。
历朝历代文献典籍对古殳的记载也是颇多出入,甚至迥异。
有的文献说,殳是一种用于撞击的无刃长柄兵器,即三米来长的棍棒。
如《周礼·夏官·司戈盾》注:“殳如杖,长寻有四尺。”
东汉刘熙《释名・释兵》:“殳,殊也。长一丈二尺,无刃,有所撞挃于车上,使殊离也。”
清朝王晫也认为:“殳,即杸也,礼书作八觚形,或曰如杖,长丈二尺而无刃,主于击。”
也有文献说,殳是一种有砸击和刺杀两种功能的有刃兵器。
如《左传·昭公二十一年》:“张丐抽殳而下……扶伏而击之,折轸。”轸,即车轸,古代指车箱底部四周的横木。能把固定在车底部的车轸击折,可见殳是一种带有金属器头的重兵器。所以先秦典籍《六韬·军用篇》有“方首铁棓” “重十二斤”的记载,棓,读作bàng(音同“棒”),本意指棍棒,这里是指方形铁头的殳。
另外,《韩非子·外储说右上》载:“楚王急召太子……太子遂驱车至于茆门……廷理举殳而击其马,败其驾。”这里是说廷理(古代官名)用殳刺戮太子的马,并破坏了他的车驾。
还有文献说,殳是一种仪仗礼器。
如晋代崔豹《古今注·舆服》:“殳,前驱之器也,以木为之。” 前驱之器,是说古代官吏出行时用作前导的一种仪仗。
《新唐书·仪卫志上》:“元日冬至大朝会……又有殳仗,步甲队,将军各一人检校,殳仗左右厢千人,厢别二百五十人执殳,二百五十人执叉。”这是一种执殳拱卫国君的传统仪仗形式。
有的文献甚至说,殳不是兵器,而是一种农具,即今天仍在使用的脱粒工具“连枷”。
西汉《扬子方言》:“佥,宋卫之间谓之摄殳。”晋代郭璞注:“佥,今之连架,所以打谷者。”佥,读作qiān(音同“前”),西汉时期,宋国、卫国(大致在今天河南、山东一带),把“佥”叫作“摄殳”,到了晋代,改叫“连架”。
连架,即今之连枷,一种打禾场时用来拍打稻子、麦、豆等农作物的脱粒工具,使用时将其高高举起,用力打下,周而复始。今天很多地方仍然这么叫,只是发音略有出入,有的地方叫“连场”,有的地方叫“连篙”,有的地方叫“连盖”。
近代学者周纬在《中国兵器史》中就认为:“殳之为物,近于农器,出土物为人疑为刈田,或捣稻之物,而不以为兵器。”
殳到底长什么样
殳,这种长杆兵器,由于长期没有实物和详细的文献记载,千百年来,其形制一直无法确定。
直到1978年湖北随县(今随州市)曾侯乙墓出土“殳”以后,殳的形制之谜才真正彻底解开了。
曾侯乙墓是一座战国早期曾国国君墓,共出土礼器、乐器、漆木器、金玉器、兵器、车马器和竹简1.5万余件,其中出土的青铜文物总量超10吨。
曾侯乙墓出土的殳为青铜材质,从形制上看,大致分为两种。
一种为有锋刃殳,共七件。殳首呈三棱尖矛状,长13.7~17.7厘米不等,锋刃下接有刺毬或浮雕龙纹的八棱形的铜箍,内中空,用以安装积竹柄,是为“锐殳”。
一种为无锋刃殳,共十四件。殳柄两端装有铜套,有点像孙大圣手中的“金箍棒”,只是殳首呈八棱筒状,顶端小,末端大,墓中出土的竹简称其为“晋”,是为“晋殳”。
锐殳是实战武器,用来打仗的。其三棱矛殳首,锋利异常,既可纵向前刺,又可横向啄击,威力无比,宜于车战。锋后铜套部位铸有凹凸不平的浮雕,或者干脆铸成遍布尖刺的刺毬状,这种处理方式是为了增大打击力,以便在车战中可以发挥最大的杀伤力。
晋殳无锋刃,亦无重型铜箍,砸击和刺杀性能远不如有刃殳,不利于实战,主要用于仪仗和警卫,是一种礼仪用器。
这两种殳的柄,呈八棱形,当中最粗,两端略有缩小,通长3.27~3.4米,直径2.8~3.2厘米,外用丝线缠绕,再髹一层黑漆,黑漆之上还髹一层红漆,是为“积竹木柲”。
柲,普通话读作bì(音同“必”),指兵器的柄。这种柲的内芯为八棱形木杆,每个棱面贴有宽约1厘米左右的等长竹片,竹片外用丝线、革带或藤皮缠紧,再在表面髹红漆和黑漆。
积竹是古代制作坚固棍杖的一种方法。清朝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中说:“凡戈矛柄皆积竹。”这说明古代长柄兵器的把柄大都是用积竹的方法制作的。
我们都知道,竹子的坚固性和柔韧性要比木头好,但竹子是中空的,用竹子做殳柄,很容易破裂。因此,古人便把竹杖劈成窄条,然后把窄条与木棍捆扎胶合到一起,等于把竹杖变成了实心的,坚固性大为增强。
曾侯乙墓的七件锐殳中,有三件在刃上铸有“曾侯戉阝之用殳”六字铭文。这个铭文的意义非常重要。在曾侯乙墓发掘之前,虽然殳频繁出现在文献中,但由于缺乏有力佐证,考古人士无法明确殳的形制。曾侯乙墓殳的出土,让人们知道了殳既有有刃的,也有无刃的, 而传世文献中记述的只是无刃殳。
其实,早在1955年5月,安徽寿县蔡侯墓就出土过两件铜质三棱殳头,由于当时不知道这就是殳,考古工作者便将其定名为“三棱矛”。直到二十多年以后,见到了曾侯乙墓出土的殳刃上铸有铭文的“殳”,人们才明白弄错了,它不是“矛”,而是“殳”。
“殳”字有什么来头
说完作为兵器的“殳”,我们再来说一说“殳”这个字。
“殳”字笔画很少,来头却很大,应该是在文字发明之前就产生了。
在中国书法史上,有一种字体叫“殳书”,是古代刻于兵器或觚形物体上的文字。
东汉许慎《说文叙》云:“秦书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
据《康熙字典》:“殳书者,伯氏所职。文记笏,武记殳,因而制之。”是说古代刻于兵器或觚形物体上的文字叫做殳书,是由伯氏(官员名称)所掌管的。非军事的事情记载在笏(用玉、象牙或竹片制成的手板,上面可以记事)上,有关军事的事情记载在殳上,并制订了各种规则。
曾侯乙墓出土的殳,刃部铭文“曾侯戉阝之用殳”六字,即为“殳书”,很明显是篆字,其字形由甲骨文发展而来。
甲骨文中,“殳”字左上部是一个长柄大头似的器具,右下部是一只手,会意正在使用这种器具。其字取象,最初可能源于天然的木头疙瘩。
远古先民为了防御野兽侵袭,或者狩猎需要,常常棍不离身,后来又在木棍的一端绑上尖骨或重石,以增强杀伤力,这就是“殳”的雏形。
青铜器发明之后,人们就在柄端安有青铜殳头,称为“首”,用来砸击和刺杀。在柄尾安装一个细长的铜帽,称为“鐏”,起保护作用的同时也可以使柄尾直接插地竖置。
春秋战国时代,诸侯争霸,车战盛行,青铜和铁制的殳,成为了当时极其重要的实战兵器,其威力在战斗中十分巨大。
到了汉代,随着车战的消亡和长兵器的缩短,殳已不在“五兵”之列。如《谷梁传・鲁庄公二十五年》晋范宁注:“五兵,矛、戟、钺、弓矢。”《汉书・吾丘寿王传》颜师古注曰: “五兵,谓矛、戟、弓、剑、戈。”
但是,出于对这种古老兵器的崇拜,殳又被作为祭祀或庆典时仪仗之用,而负责率领“殳”仪仗队的官员,便以“殳”作为姓氏,今殳氏族人主要分布在江浙沪一带。
春秋时代的文献中常提到“殳”。《诗经・卫风・伯兮》:“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
这是一首流行于卫宣公时期的民歌,卫宣公在位时间为公元前718~700年,说明殳的出现,可以早到春秋前期的公元前八世纪末叶。
这首诗的大意是讲一位女子因思念自己的丈夫常年在外,而无心梳妆打扮自己。上文所引两句,是说她夸自己的丈夫长得高大威猛,是国家的俊杰,经常“执殳为王前驱”,拿着殳为国王出行开路,威风得很。
“殳”在晋方言中是什么意思
据一些考古专家统计,我国已出土的春秋战国时期的古殳(三棱矛),最多不过十余件,相比于其他兵器来说,其出土数量实在太少了。
这究竟是何问题?其实,《诗经・卫风・伯兮》这首诗已经给了很好的解释了。
正如诗中所说,这种兵器主要是王公侯伯的近卫所执,非一般兵士所能持,加之周、楚大墓发掘不多,故殳出土甚少。
虽然殳这种兵器早就湮灭于历史尘埃之中了,且不为世人所知,但“殳”作为一个口头常用语,数千年来,一直保留于晋方言中,实在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在今天的晋方言中,“殳”是一个极其常用动词,如文章开头所说的那样,其主要意思是“摔打”。但是在不同的语言环境中,殳字还可以表达出其他一些意思,如击打、杀死、投掷等,进而引申出“历练、锻炼”等意思。
这与东汉许慎《说文》中对“殳”解释有一定的关联性。
《说文》:“殳,以杸殊人也。”是说车兵在战斗中,发现某物或人要撞击兵车,就用殳将其阻挡,或推开,或直接杀死。
杸,读作shū(音同“书”),是殳字的异写。《说文》解释为“军中士所持殳也”,许慎似乎是把“殳”理解为动词,“杸”才是名词。
在今天,两个山西人吵架急了眼,往往会说:“你别招惹我啊,小心一刮殳死你。”就是给你一个耳刮的意思。
由此,在晋方言中,殳表示抽打。比如犁地时,牛走得慢要殳它几鞭子,它“哞”一声,仰几下头就快了;孩子做了错事,或者不好好写作业,就拿玉茭杆子往屁股上殳几下。
殳,有时候又表示“甩、抛掷”。填补房子缝隙时,所用的烂泥不能扶,得用力往墙上殳;形容一个人脸皮厚,常会说“屎殳到脸上也不嫌丑。”
正如用连枷打稻谷一样,殳打是一种周而复始的“锻打”,从而引申出“历练、锻炼”的意思。山西人常说:“孩子刚毕业,要到社会上多殳打殳打。”或者说“殳砍殳砍”,都是闯荡锻炼、经见世面的意思。
在汉语中,“殳”作边旁的字,大多含有“击杀、驱使、敲打”之义。
比如杀,繁体字是“殺”,杀戮也。
芟,音shān(音同“山”),从殳从草,割草也。
段,是“锻”和“碫”的本字,甲骨文字形如持物在山崖下捶打矿石。
殴,捶击物也,从殳区声。殴打、击打的意思。
役,戍边也。劳役、兵役、奴役等词汇,都是拿殳逼迫。
设,施陈也,从言从殳。殳,使人也,驱使人的意思。
投,擿也,从手从殳。擿,古同“掷”,投掷的意思。
毁,缺也,可能是指陶器被打破缺口。(张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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