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上的字母为什么是这样的排列方式？它是如何发展至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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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QWERTY键盘

在QWERTY键盘上敲出QWERTY几个字母并不容易。

我要用左手小指按住Shift键，然后左手的其他手指在键盘的上排横向移动，相继按下Q——W——E——R——T——Y几个键。这种特殊的组合实在颇为别扭。在这里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各个字母在键盘上的位置确实很重要。它们的位置有的排列得当，有的则并不好。

许多人认为QWERTY键盘是一个不好的排列——实际上，据说它是有意设计成这种别扭的排列方式，目的是降低打字速度。这是真的吗？而且，这和经济学家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会对此争论不休呢？事实证明，这里面可能蕴含着比其表面上看起来更深刻的含义。

不过，让我们首先弄清楚为什么有人会如此反常，想要让打字的速度变慢。记得20世纪80年代初，我说服母亲从高高的架子上取下了她的机械打字机，满心欢喜地认为使用了这个神奇的机器后，我就再也不必因为自己糟糕的书写而烦恼了。

要使用打字机，我得砰的一声按下字母键（这对一个孩子的小手指头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当我按下键盘的时候，键盘后面会有一个杠杆弹起来，一个小小的高尔夫球杆似的装置会使劲击打在一根沾了墨水的色带上，把墨水印在一张纸上。杠杆的末端（被称为连动杆）会有一对凸出的反向字母。我通过淘气地反复试验发现，如果我一次同时击打几个键，所有那些打印杆会同时弹到同一个点，就像两个或三个球员同时试图打击同一个球。对于一个九岁的男孩子来说，这简直太有趣了。但对于一个职业打字员来说，它导致的结果显然不会令人满意。

然而，专业打字员很可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如果你以每分钟60个字的速度打字（对于一个好的打字员来说，达到这个速度并不算难），那就意味着每秒钟会有五个到六个字母印在同一个点上。在这样的速度下，为了照顾打字机的反应速度，打字员可能需要放慢速度。这就是QWERTY键盘的功用。

同时再进一步思考，如果QWERTY键盘的设计果真是为了使打字速度变得很慢，那么为什么英语中最常用的一对字母，即T和H，会放在食指触手可及的位置？情况似乎变得越来越错综复杂了。

QWERTY键盘的发明者克里斯托弗·莱瑟姆·肖尔斯是威斯康星州的一位报刊出版商，他在1868年将自己发明的第一台打字机卖给了芝加哥波特电报学院的爱德华·佩森·波特（Edward Payson Porter），这也许能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QWERTY键盘的布局是为了方便报务员抄写莫尔斯电码，这就说明了为什么一些字母要那样排列，例如Z会和S、E离得很近，因为Z和S、E在美国莫尔斯电码中是不加区分的。抄报员的手指会在这几个字母上悬空等待上下文，以确定到底是哪个字母。¹

所以，QWERTY键盘的设计不是为了降低速度，但它的设计也不是为了方便你我这样的普通人。那么，为什么我们还要用它？

答案很简单：19世纪80年代，QWERTY键盘赢得了一场主导权之战，肖尔斯的键盘设计被枪械制造商雷明顿父子公司采用他们最终确定了键盘布局，生产出打字机，并以125美元的价格投放市场，这个价格在今天相当于3000美元，也相当于当年使用这些打字机的秘书几个月的薪水。²

它并不是唯一一种打字机——肖尔斯被称为“第52位发明打字机的人”——但QWERTY键盘最终取得了胜利。雷明顿公司采取了一个精明的做法，它会提供QWERTY键盘打字课程。1893年，该公司与打字机行业四个主要竞争对手合并，它们的产品全部都采用了QWERTY键盘，其布局在后来被称为“通用布局”。³

然而，恰恰是19世纪80年代发生在美国的这场短暂的市场支配地位之争，决定了iPad键盘的布局。当年争斗的各方并没有人考虑过今天人们的利益，但他们的行动控制着我们的行为。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往往就很难改弦更张。

这真是一个耻辱，因为更有逻辑的键盘布局事实上是存在的，其中最有名的是德沃夏克键盘（Dvorak）。这种键盘是由奥古斯特·德沃夏克设计，在1932年获得专利。它会照顾人们更惯用的手（用户可选择左侧布局或右侧布局），并将最常用的字母键放在一起。美国海军在20世纪40年代进行了一项研究，证明了德沃夏克键盘的优越性：如果训练打字员使用德沃夏克键盘布局，最终将带来数倍的收益。

那么，我们为什么不改用德沃夏克键盘呢？问题在于这种转换需要协调。在奥古斯特·德沃夏克出生之前，QWERTY键盘的布局就已经是通用布局了。大多数打字员接受的训练都是针对这种布局。而任何要对昂贵的打字机进行投资的雇主，自然都会选择大多数打字员都能使用的键盘布局。此时规模经济的威力开始显现：QWERTY打字机的生产成本会逐步更低，因此售价也会更便宜。每个人都接受过使用QWERTY键盘的培训，每间办公室都在使用它。德沃夏克键盘根本就没有任何胜算。

因此，现在我们开始了解为什么这个例子如此重要了。著名的经济史学家保罗·戴维认为，QWERTY键盘是经济学家称之为“锁定”（lock-in）的典型例子。保罗·戴维辩称，我们总是被“锁定”在QWERTY键盘之类的标准当中。

这种“锁定”绝非仅存在于打字机之上，还包括微软的Office办公软件和Windows操作系统，亚马逊对网络买卖双方在线零售平台的控制，以及脸书在社交媒体上的主导地位，等等。如果你所有的朋友都在使用脸书旗下的应用程序，诸如Instagram和WhatsApp，难道它们不会“锁定”你，正像QWERTY锁定你的打字键盘一样？你个人是否想做出改变其实根本不重要，因为你无法独立做到这一点。

这里面蕴含的风险很高：锁定是垄断者的朋友，是竞争的敌人，并且可能需要监管机构做出有力的回应。

但是这个争论还存在另一面。也许这些主导的标准之所以占主导地位，并不是因为锁定，而是因为替代方案根本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富有竞争力。回头再看上面谈到的那项著名的海军研究，它证明了德沃夏克键盘的优越性。两位经济学家，斯坦·利博维茨（Stan Liebowitz）和斯蒂芬·马戈利斯（Stephen Margolis）仔细审视了那份研究报告，得出结论称，那项研究存在严重的缺陷。他们还不无嘲讽地提到了研究负责人的名字——他就是当时海军主要的时间与动作（time-and-motion）^[1]专家，海军少校……奥古斯特·德沃夏克。⁴

利博维茨和马戈利斯并不否认德沃夏克键盘的设计可能更科学。毕竟，世界上最快的字母数字打字员使用的确实是德沃夏克键盘。他们只是不相信这可以成为一个例子，证明整个社会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转换到一个拥有显著优势的新标准，但却苦于无法协调。现在，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会自己敲出想要发送的电子邮件，所使用的设备可以很容易地切换键盘布局。Windows、iOS和安卓都提供德沃夏克键盘布局。如果你愿意，根本不需要再说服你的同事、其他的雇主以及秘书学校和你一起切换。你只要自己用它就好了，甚至没人会注意到这一点。

但我们大多数人还是坚持使用QWERTY键盘。转换的大门已经不再上锁，但我们懒得夺门而逃。

锁定似乎正在巩固当今世界上一些最强大、最有价值的公司的地位——包括苹果、脸书和微软。那些锁也许牢不可破，就像QWERTY键盘标准曾经看起来的那样，或者，它们也许不堪一击，只要消费者感到有一丝不满，它们就会被粗暴地撬开。毕竟，就在不久之前，人们还担心用户被锁定在MySpace^[2]上。⁵当今经济中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诸多技术标准加在我们身上的“锁”到底是强硬坚固，还是不堪一击？

[1]时间与动作研究专注于研究效率最高的工作方法。——译者注

[2]MySpace曾是领先的社交媒体平台，在2004年成为第一个每月拥有百万活跃用户的社交媒体网站。但近年来，随着脸书的崛起，MySpace已经逐步淡出用户的视野。——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