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战警》：箭未发弦已断

（影评）《机械战警》：箭未发，弦已断。

文/王麟

当很多人对银幕上的机器人的印象，依旧停留在乔治卢卡斯《星球大战》中那个圆滚滚的R2-D2上面之时，来自荷兰的导演保罗范霍文凌空一脚，就将D2-R2踢得无影无踪。1987年，作为保罗向好莱坞敲门的砖头《机械战警》上映，立刻震惊了整个北美电影市场。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这部电影引进中国，以《威龙争雄》名字在全国公映，很快便培养出了一群铁杆机械战警粉丝。虽然很多观众并不知道这部电影的导演是哪一位，但是影片凌厉冷峻的视觉效果、暴乱残酷血腥的画面，在当时已经属于超大场面的枪战，给了大家强烈的震撼和刺激。我还记得当年和一位同学夜晚翻墙，潜入影院，张口结舌看完这部电影，一夜辗转难眠。而我那位文文静静出口成章的朋友，在震惊与激动中爆了一晚上粗口，以表达他对本片的崇敬和喜爱之情。当年这部电影能够一刀不剪公映，足可见当时电影审查之宽容，绝非现在所能比。

保罗在进军好莱坞之前，在他的祖国荷兰早已经功成名就。他以拍摄情色电影起家，作品温情中饱含残酷，荒诞中惹人深思。他的影片总有一种能打动人和吸引人的力量，犹如美酒让人欲罢不能。《在商言商》、《娼妇凯蒂》、《土耳其狂欢夜》是他早期最著名的作品，即使过去了三十多年，如今再看这三部影片，你依旧会被刺激得瞠目结舌、如醉如痴。

除了他擅长的情色电影，在整个好莱坞，他拍摄科幻电影无人能望其项背，也就是说他的冷酷与暗黑风格是无法被模仿的。他拍摄的大多数科幻电影，都已经成了经典，也在这几年逐一被翻拍。1990年根据菲利普迪克短篇小说改编的《全面回忆》，1997年根据罗伯特海因莱因长篇小说改编的《星河战队》，2000年的《透明人》等，都是有口皆碑的作品。除了科幻电影，他还继续拍摄自己擅长的情色电影，1992年的《本能》，将花瓶莎朗斯通捧成了一线明星；1995年的《艳舞女郎》虽然折戟沉沙，却成了Cult影片的经典之作。2008年他拍摄了以二战为背景的《黑皮书》，经过删减之后在国内公映，依旧迷恋暴力带来的另类快感。

欣赏保罗的影片，你不知不觉便被他与吴宇森完全不同的暴力美学所俘虏，那是一种直击心灵深处的魔力。也许，保罗迷恋暴力，与他童年经历二战有关，并留下了心理阴影，总是想通过电影中的暴力，宣泄自己内心压抑的恐惧。又或者，我们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潜伏着暴力因子，而保罗的电影，让那种蠢蠢欲动的欲望完全释放，带来无与伦比的快感。奇怪的是，这个饱受战争摧残的导演，却十分迷恋德国纳粹，他的这种倾向，在电影《星河战队》中显露无疑。当然，他也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承认自己有纳粹情结。究其原因，德国纳粹军团那种邪恶的美，曾经深深影响了当时还是十几岁少年的他。

了解了保罗本人，我们才能理解他的电影中无处不在的血腥与杀戮；了解了保罗的经历，我们才对他能拍出机械战警这种独特的电影而不再惊奇。老版机械战警第一次将生物机械这种概念影像化，这个半人半机器的警察，已经成了很多人挥之不去的记忆。保罗在他这部名作里，探讨了作为生物上有血有肉的人，与冷冰冰毫无生命力的机器之间的奇妙关系。也探讨了到底是人在控制机器、还是机器在控制人这种比较混乱的哲学命题。人的感情与机器的冷酷，人的弱点与机器的一丝不苟，都在这部电影里进行了激烈交锋，最终作为生物上的人取得了胜利。影片以暴制暴，毫不留情，拒绝妥协，更拒绝怜悯。暴徒残暴，警察则针锋相对。投降，放你一条生路；反抗，只有死路一条。拔枪，射击，意志就是钢铁，信念好比武器，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其绳之以法。影片中的反面角色与机械战警同样魅力非凡，一个邪恶到底，一个正义必胜。斗智斗狠，纤毫不让，满足了观众对于铁面英雄的向往心理。

而新版机械战警，将这一切宝贵的电影精髓丢得无影无踪，整部片子可以用无聊和无趣来形容。如果要给这部翻拍之作总结一下，那就是这是一部机器人漫长的生长史。箭未发，弦已断，还没等观众欣赏到精彩之处，电影已经结束了。影片长度近两个小时，却用了一个多小时不厌其烦地描述机械战警如何开启认知、如何接受自己已经半人半机器的现实。影片冗长乏味得令人昏昏欲睡，毫无亮点，野心全无。即使夸它是一部呆板的工业流水线的复制品，也是高看了它。

想来在老版本机械战警横空出世之际，任何一部电影里面的机器人都是呆板机械、面目可憎，更不可能充当主角，因此才让《机械战警》乘天时地利之便，一炮打响。如今，机甲怪兽充斥银幕，仅《变形金刚》三部曲就可以将一切机器人踩在脚下、傲视群雄。再加上用几十层楼高的战斗机甲作为卖点的《环太平洋》引起一番尖叫，让虽然已经积累了足够人气、但是早已经过气的机械战警卷土重来，若没有一点创意和一点干货的话，势必会落入沉闷与滥俗的深渊。很可惜，新版影片完全没有惊喜，真的是懒人拍片，傻人表演，角色毫无可取之处，特效粗制滥造。编剧用一个老掉牙连自己都不爱看的故事，可劲地败坏经典。

也许是预算紧张，老版中的精彩镜头一个都没出现，更别奢望看到什么楼倒屋塌、天崩地裂的大场面。即使战警与歹徒对阵，也像是在打电子游戏。反面角色面目模糊，用路人甲、路人乙代替他们也丝毫没有问题。可惜整部电影，只有老戏骨加里奥德曼的表现不失水准，但是难以回天。以第一部蝙蝠侠成名的迈克尔基顿，则成了打酱油的糙脸男，即使他夸张卖力地雄起了那么几分钟，也完全不敌老版中那个面色阴冷的OCP总设计师罗尼考克斯的精彩。频频在影片中露头并贯穿始终的萨缪尔杰克逊，除了滔滔不绝耍嘴皮子之外，对这部电影的水准提高没有任何帮助。更何况，老版中的任何一个角色、哪怕是跑龙套的演员都是可圈可点，而新版中汇集了这么多明星，原材料都是超一流，却被蹩脚的导演烹饪出了一盘难以下咽的烂菜。

新版机械战警一直围绕着家庭和报私仇之间打转，已经频临破产的底特律看上去一片祥和，黑帮暴徒彬彬有礼，杀个人还偷偷摸摸安装炸弹，真不知道这样的城市要机械战警何用？老版电影中令人血脉喷张的激情，化成了艾比考尼什那失去丈夫的哀怨眼神。

当然，用家庭与身不由己的矛盾来刻画机械战警也未尝不可，但是，这是一部翻拍片，是一部正义对抗邪恶的电影，并不是伍迪艾伦式的情感剧，让机械警察在身份、家庭与职责的混乱中挣扎，那还不如让他痛痛快快地死去。

观众是想重温曾经的记忆，膜拜除暴安良的警察，不是想看来自星星的都教授和围着老婆孩子打转的模范大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