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教师的“英文修养”——遣词用句与jack of all trad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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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鹰老师·

李老师，我觉得您一直特别强调语言与社会、文化和心理的关联性，强调我们要回归到语言本身。您从语音谈到语汇，我觉得其中的“语汇”这个说法特别有意思。它不像我们通常理解词汇的时候一定会联系到“量”，而语汇会有“质”的内容在里面，包括语法。

我希望我们能把这个话题继续延续。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您，您谈到语汇的时候，尤其提到对常用词精准地理解和使用。那么这一点是否和您在一开始谈到的“你的英文是有足够的修养还是文盲英语”很有关？你的修养就体现在你的active的 vocabulary，你所使用的遣词造句中，对吧？

·李力教授·

对的。我打岔一下，我读研究生的时候，硕士导师是学俄语的，他中学阶段是在重庆南开中学，我父亲教过他。之后他高中三年学了英语，就在川外读书。他的俄语非常好，英文也很好。我们中央马恩列斯毛主席著作编译室毛选、毛主席诗词的英译，他还参与了审定。

我的硕士导师口语很一般，但我的加拿大老师却说这位老先生的英语非常好，我说你为什么这样评价？他说看看老先生的遣词用句，他的vocabulary is very beautiful，这就说明问题了，是吧？

·刘鹰老师·

没有打岔，这仍然是我想问的问题。李老师，您提出来“语汇”应该作为英语修养的一个部分。我们对“语汇”到底怎么理解？因为我特别赞同您谈到现在很多年轻老师，包括很多使用英语的人，乍一听他们讲英文感觉很牛，但其实很有问题。就像我经常开玩笑说的那句话，他们大多都是看“老友记”看出来的英语（“老友记”就是一帮白痴讲的文盲英语，与文化沾不上一点边）。

刚才李老师聊到老先生可能按我们的标准来看，他的词汇量可能真的有问题，但外教导师却认为他的英语很好。当然，我们可以从他参与毛选音译这一点来判断，他的水平肯定是足够高的。

我还想和李老师探讨，目前范围很广的“文盲英语”现象根源到底是什么？表现在哪些地方？我能确定的一个很重要的标准就是，我从你的讲话中听不出你的文化与教养，这和你的发音是否纯正、是否流利的关系并不大，而关键在于你的遣词造句。

前一阵有一朋友给我讲：“我第一次发现口语当中，居然还有比较正式的和不正式的说法”。我说：“你学英语这么多年了，怎么现在才知道？”我就给他推荐了几个访谈节目，比如奥克斯、托尼、PPS等等，节目中那些有教养的有文化的人也是在用口语交流，但他们的修养就明显不一样。

倒不是说别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原因所致。我们现在有互联网，我们真的是可以听到很漂亮的、很好的口语，遣词造句非常优美的英文。只是大家没有这种意识，没有意识到中间还有这样一个东西。

·李力教授·

这就是审美缺陷、审美缺乏造成的。刚才有老师在问我们怎么才能做到得体、地道的表达？我先不说得体，在交际能力中间它处于第三位，而且专门有一门学问叫“语用学”，“语用学”中专门要讲得体，appropriate。

我们现在很多人、尤其是年轻人受网络语言的影响太深。当然，网络语言里也有能够让人产生思想火花的东西，我不否认。但是，很多时候和场合下，那样的语言确实和我们现在全民讲功利有很大关系。

我为什么还要讲修养？就是我们需要逐渐地、不仅仅从功利的角度来看待我们的英语，而要把英语作为个人全面修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特别是我们这些所谓的高级英语使用者。

谈到这里，我再讲一个故事。我家就在大学里边，我从小就在大学里长大的。当年我考进大学以后回到我家。我们的系主任就说：“李力，你考回我们学校来咯！听说你是四川省的状元？”我笑着回答不知道。系主任又问：“你的高考英语成绩是98分，98分是全国高考英语最高的呢！”我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最高的。然后他问了我一个问题：“你今后想当什么家？”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想当语言学家还是文学家。他就说：“我告诉你，学英语的最高境界是当杂家。” Jack of all trades。我马上答一个master of none。是吧？

Jack of all trades 是英语成语，类似汉语中的“万金油”或是“杂家”。为什么学英语的需要做Jack of all trades？我举一个例子，86到89这几年我在教大四，讲到海明威的一个短篇小说《乞力马扎罗的雪》。小说中讲了一个last generation的人在非洲狩猎，结果得了炭疽病走不了了，车也坏了，就在那儿等死。

这篇小说里说到如果司机把油加足了的话，就不会出问题。这里的油原文是oil，我们国内一个很著名的翻译家把oil翻译成了汽油。结果中文就变成了：如果这个愚蠢的司机早把汽油加足了，车就不会有问题了。其实，小说中的oil是润滑油，不是汽油。润滑油没有加够，所以轴承才会烧掉。这么大的翻译家就是因为缺乏汽车的相关常识，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这就说明jack of all trades对学英语的人来说的确很重要。你对天文地理多少都得知道一些。不精通没有关系，但知道一些却很重要。

后来我在英国拿到硕士回来，我跟他说我现在是master of one。是从master of none,把none里面的N去掉。

我说我是Jack of all trades 一方面是开玩笑，另一方面也说明学语言本身要注意吸收百科知识的养分。语言是文化的载体，而文化是多方面，包括学术、科学和百科类的知识，各行各业的东西你都得要知道一些，你才不会说外行话，就是我们四川话讲的 “开黄腔”。否则，你就会像那位著名的翻译家一样把 oil翻译成了汽油。

·刘鹰老师·

我真的没想到这位翻译家会犯这样的错误。

·李力教授·

这个也可以理解。他是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翻译的这篇小说。那个时候国内汽车很少，相关知识并不普及，我觉得可以理解。

·刘鹰老师·

是啊。对现代人来说，汽车缺乏润滑油会烧坏轴承是常识。那种时候的汽车是奢侈品，缺乏这种知识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