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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斯湾沿岸典型城发展与中古中国交往研究
作者:韩中义等
二 北波斯湾——撒那威与霍尔木兹历史变迁和贸易网络
(一) 撒那威与霍尔木兹所在的北波斯湾地区海上通道变迁史以及贸易路线
波斯湾历史悠久,旧石器时代中期,波斯湾岛屿上就有人居住,诸如记施岛就发现有石器。[ii]公元前4000年的苏美尔文明就影响到了波斯湾,楔形文字在这些地区流行,说明文化在发展,并形成了有一定规模的城市和港口,由此也促进了波斯湾地区与其他地方的交流,形成了一定的贸易规模和网络。公元前3000年,美索不达米亚和阿拉伯半岛东部的居民迁居波斯湾地区,形成了波斯湾北岸众多聚居区或小城市。这里文化较为发达,也是去往印度的重要通道。考古工作者在波斯湾发现了公元前2000年的印度河文明(Indus Civilization)或哈拉帕文明(Harappan Civilization)的居住地,这些人将腓尼基拼音文字带到了南亚次大陆,开创了印度悠久的文字史。因此,波斯湾在东西文明交往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东方看到的所有拼音文字都和腓尼基拼音文字有关,而在文字传播过程中波斯湾发挥了重要作用。
以今天伊朗胡齐斯坦为核心建立的埃兰文明,经历了三个阶段:即古埃兰时期(约前2700~前1600)、中埃兰时期(约前1400~前1100)、新埃兰时期(约前800~前600)。早期埃兰文明直到新埃兰时期一直与波斯湾保持着密切的关系,波斯湾是埃兰王朝通往东方的重要道路。20世纪30年代以后,考古学家在撒那威进行了多次考古发掘,发现了大量两河流域尤其埃兰文明时期的文化遗迹。波斯帝国(前550~651),尤其阿契美尼德王朝和萨珊王朝,其发祥地就是今天的法尔斯省。波斯湾是波斯帝国的母亲海,具有崇高地位,因此这片水域被称为波斯海(Bahr-iFarsi),即英文的波斯湾(Persian Gulf)。有人试图将波斯湾称作阿拉伯湾(Arabian Gulf),但响应者稀少,甚至阿拉伯人撰写的地理学著作也称之为波斯海(Bahr-iFarsi),而很少称阿拉伯湾,但偶尔也称之为阿拉伯海(ShattArab)。[iii]足见波斯湾在波斯人或者西亚人心目中的地位。波斯帝国时期,波斯船队从波斯湾启程向东到印度,甚至远到中国,而后运输奢侈品到波斯,再到罗马帝国。波斯湾向西沿着巴林岛,进入阿拉伯半岛;或者经过波斯湾,沿着阿曼、也门,进入红海,再经过运河,进入尼罗河,到亚历山大港,而后进入地中海。波斯帝国的贸易港口多位于波斯湾内或附近。诸如撒那威是萨珊王朝的一座港口,并在4世纪与中国进行了频繁的贸易往来。[iv]因此,波斯帝国时期以波斯湾为中心形成了庞大的海上贸易路线,由此说明波斯人在海上丝绸之路上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波斯帝国时期,波斯湾在军事上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波斯人不仅驻扎在波斯湾的岛屿上,而且经常有100~00人的船只在帝国的多条河流中巡逻,包括底格里斯河、尼罗河,以及印度的信德水道。[v]阿契美尼德高级海军司令部在阿拉伯河沿岸、巴林、阿曼、也门等地建立了重要的海军基地。波斯舰队不仅可对沿阿拉伯河等地的安全做出快速反应,而且还保障了波斯湾与印度贸易道路的畅通。
阿拉伯帝国时期(632~1258),波斯帝国的疆域逐渐被阿拉伯人占领,波斯湾也归为阿拉伯统治,但阿拉伯帝国的最后阶段——阿拔斯王朝时期,王朝很快分裂了,波斯湾前后被布衣王朝、塞尔柱王朝、克尔曼塞尔柱王朝、花剌子模王朝控制。[vi]③尽管波斯湾局势动荡,但没有阻止波斯湾与周边的贸易往来,尤其是与中国。[vii]唐宋文献对波斯湾或者大食有大量的记载,他们多半经过波斯湾海路到中国。[viii]宋朝,为管理港口贸易尤其海外贸易,建立了专门的机构一一市舶司。[ix]学者对唐宋海外贸易有大量的研究,内容就涉及大食贸易,也就是波斯湾贸易。[x]
13~14世纪,波斯湾名义上受到伊利汗国统治,与中国往来贸易频繁,学者多有研究。后文做补充性研究。波斯湾上的两座城市——撒那威和霍尔木兹(新)旧城发挥了重要作用,同样在后文做重点讨论。
13~16世纪,伊朗形势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先是帖木儿帝国控制着伊朗绝大部分地区,波斯湾名义上归帖木儿帝国控制,但实际上是独立的。而后就是土库曼部建立的几个小王朝控制了伊朗地区,他们名义上控制着波斯湾。此时也是郑和下西洋时期,郑和曾经三次到达波斯湾。[xi]这是中国与波斯湾交往历史上的一个重要事件,也体现了两地间的友好往来,后文做专题性讨论。
16~20世纪,随着萨法维王朝的建立,波斯湾被纳入该王朝的统治。就在此时,崛起的葡萄牙人于1507年进入波斯湾。直到1622年,英国与波斯联合攻占格什姆(记施)岛和霍尔木兹岛。萨法维王朝统治者阿巴斯(Shah Abbas)一世放弃了霍尔木兹岛上的城市,并在岛对面,波斯湾海岸建立了港口,以他的名字命名为阿巴斯港(Bandar Abbas)。1625年,荷兰人进入波斯湾,继而英国与荷兰在此展开争夺。从19世纪始,英国逐步控制了波斯湾。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波斯湾成为军用物资的运输线。战后,随着石油得到开发,海湾成了世界强国的觊觎之地。I960年以后,波斯湾的战略和交通重要性不断凸显。从20世纪60年代后期到80年代初,波斯湾地区石油总出口量的90%~5%经由霍尔木兹海峡运出。霍尔木兹海峡也因此成了一个关系许多国家兴衰的战略要地。20世纪90年代以后,美伊关系紧张,波斯湾,尤其霍尔木兹海峡地位更加凸显。
上文简要梳理了波斯湾历史发展的脉络,有助于我们更好地了解波斯湾在世界航海史、贸易史、军事史等方面的地位,也有助于更好地理解本文的撰写意图。
(二)撒那威的历史与贸易
撒那威,曾被称作塔黑尔港(Bandar-eJahiri[xii])城,今天也被称作撒那威港(Bandar-eSiraf),位于波斯湾岸边,是布什尔省坎甘(Kangan)县中央区的城市,2006年人口为3500人。撒那威距离布什尔城有220公里,距离阿巴斯港有380公里,距离坎甘城有30公里,是波斯湾沿岸重要的交通要道,96号、65号公路交会于此。
这里是历史名城,著名海港,与世界各地进行贸易,一度是法尔斯的枢纽港口,[xiii]尤其与中国的往来,汉籍中多有记载。元人吴鉴的《重立清净寺碑》碑文称“宋绍兴元年(1131),有纳只卜-穆兹喜鲁丁(Najib Muzahirud-Din——笔者注)者,自萨那威(Sirf)从商舶来泉(州)。”[xiv]《程史》作尸罗围;[xv]《诸蕃志》作施那帏。[xvi]这说明此地与中国,尤其与泉州关系密切。究其原因,此港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上的重要港口,在东西交往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同时,近现代的考古发掘和田野调查在这里发现大量唐宋元时期的钱币、瓷器碎片,证明这里也是古城遗址所在地。[xvii]
萨珊王朝时期,撒那威就已是座港口,但大约毁于970年,后来又兴盛起来。[xviii]该港是非洲香料、印度名贵木材、中国丝绸瓷器的集散地,在中世纪一度成为最繁忙的海港和城市。随着海上丝绸之路道路改变和贸易衰落,此港口也逐渐衰落了。[xix]历史文献对这座城市有大量的记载,大致在7世纪中后期被阿拉伯征服了,成为大食帝国重要的贸易中心,8~10世纪这里成为通往东方的贸易门户。现存最早的大食文献应是商人苏莱曼的游记,此游记中提到了撒那威,称“货物从巴士拉(Bassorah)、阿曼以及其他地方运到尸罗夫(Sirf,即撒那威),大部分中国船只在此处装货:因为这里巨浪滔滔,在许多地方淡水稀少。巴士拉到尸罗夫水路120法尔萨赫[xx]。货物装运上船以后,装上淡水”启程,到阿曼的马斯喀特。“尸罗夫到马斯喀特大约有200法尔萨赫。”[xxi]苏莱曼本人恰好来自撒那威。他还记载有个巴士拉人为了躲避战乱,从巴士拉逃到撒那威,从这里登上了去往中国的商船,还见到了中国皇帝,获得了大量赏赐。[xxii]又说在广府(广州)聚集着来自撒那威的商人。[xxiii]这些说明撒那威在9世纪中是波斯湾著名的港口,也是从巴士拉向东方航行的第一大站。他记述当时撒那威商人越过波斯湾到阿曼,然后沿海绕过亚丁湾,进入红海到吉达、埃及、埃塞俄比亚等地,从事香料、丝绸、珠宝、皮张等贸易。
根据这些资料大致可以勾勒撒那威沿海的三条路线:一是去往巴士拉的海路;二是到东方的道路;三是跨过波斯湾到阿曼、也门、吉达、非洲各地的道路。加之陆上通往设拉子的道路,由此形成了十字形的道路网络,可见在大食帝国鼎盛时期,其地位十分重要。[xxiv]20世纪60~70年代的考古资料也可以证明这一点。[xxv]
其他文献对撒那威也有较多记述。伊本•胡尔达兹比赫只是提到了撒那威,没有记述。[xxvi]而有些文献记述比较详细,诸如豪卡勒称:“撒那威(Sirf)是波斯港口大城,建筑都是木质的。附近有山,山上可俯瞰海(波斯湾)。此地无水、无地也无家畜,但是波斯最富庶的地方之一。其在加纳韦(Jannaba)和纳吉拉姆(Najirem)附近。旅客若从撒那威出发,沿着海边行走,就可以到达伊本•奥马拉城堡(Ibn OmaraHisn),是海边上的一座强堡,波斯没有比这更坚固的城堡了。”[xxvii]从他的记述中可以更多地了解撒那威。和豪卡勒同时代的穆卡迪斯增添了新内容,其称:“撒那威是阿尔达什尔区(Ardashir Khurah)的首府。在当时,人们喜欢住在此地,而不喜欢住在巴士拉,因为这里发展快速,建筑漂亮,寺院恢宏,市场熙攘,人有教养,远近闻名。那时候经过中国(海)就可以到阿曼。这里也是法尔斯和呼罗珊的货物集散地。总之,我在伊斯兰之地没有见过这么有名或者漂亮的建筑。这里的建筑都是用柚木和砖建成的。他们的房屋都是高塔形,每栋房屋价值超过100万银币[xxviii](dirham)。布伊王朝建立后,很多人逃到了阿曼。”他说685年或686年发生了地震,“持续了7天时间,绝大部分房屋倒塌,毁了,人们逃到海里”,每当人们想起这次地震,都感觉后怕。[xxix]
有学者说12世纪此港已毁了,[xxx]实际未必,因此时豪卡勒书的一种抄本中边注提到了撒那威,称这里十分富有,有人还斥巨资装修天方大殿,将银喷头换成金色的,玄石帷布换成中国丝绸,到中国做一次生意回来赚百万金币。[xxxi]这说明12世纪时,撒那威仍然是很活跃的港口贸易城市,只是贸易中心转移到了基什岛。[xxxii]
这可以从差不多与这位边注者同时代的《法尔斯志》记载中得到证实。此书中说:“撒那威(及其周边)是很早以前的一座很大的城市,非常繁华,商品琳琅满目,是商队商船往来不绝的城市。因此,在(阿拔斯)帝国时期,这里是一处大商埠,因为这里可以找到玫瑰水(’attar)、香料,诸如香樟、芦荟木、檀香木等。(因商人)在这里获得了大量的钱财,一直持续到布伊王朝统治的晚期。然而此后,现在艾米尔凯什(Kaysh)的先祖得势掌权,他们占据了凯什岛及其附近所属岛屿,那里的税赋先前是上交给撒那威的,现在被截留,落入艾米尔凯什的手中。后来,阿塔毕鲁坤道拉•胡玛尔特勤(Atabeg Rukn-ad-Dawlah Khumartagin)(当时他第一次被委任为法尔斯省的总督)昏庸无能,将省务交给属下官员办理。他偶尔以督造战舰之名来撒那威一两回,做出一副佯攻凯什岛及其附近的样子。他每次有这样的举动,艾米尔凯什就纳贡给他,并贿赂他身边的那些官员,于是,这些人劝他不要督造了。紧接着,凯什岛上的一个汗(Khan),名叫阿布卡西姆(Abu-l-Qasim)的最终成功占据了撒那威。而后他(胡玛尔特勤)每年派军队攻打一次(企图将其赶出撒那威),但战之不利,无功而返。因此之故,现在情况就是这样,没有商人的船只进入撒那威休整,马赫鲁班或道拉格或巴士拉去往克尔曼的船只也不会在这里抛锚停歇,只有皮货、锅碗和法尔斯人必需之类物品才会经过这里。因此该城已经完全毁了。这里还有一座供人礼拜的清真寺。此地还有很多附属地区和周边地区。这里气候酷热,没有河水,只有几眼泉,当地人靠收集雨水(储存到水窖里)来饮用。”[xxxiii]这里比较清楚地说明了撒那威12世纪以后,也是在塞尔柱王朝统治时期的变化。虽然城市遭到破坏,甚至毁了,但商业贸易依然存在,甚至城市本身也得到了恢复。
13世纪初的亚库特到过撒那威,他说撒那威是靠近波斯湾岸边的城市。其“位于第三气候区,经度为99°30’,纬度为29°30’。在古文献中,此地名波斯人称作阿勒因沙(Al-Insha)。这里就是犹太教徒的《旧约》和基督徒的福音书中提到的凯库思(Kaikus)——升天之地”。[xxxiv]亚库特是著名的地理学家,在蒙古西征前游历西亚各地。从亚库特的记述来看,13世纪初撒那威并没有毁掉,甚至是波斯湾沿岸的重要城市和港口。
13世纪蒙古统治伊朗之地时,撒那威仍是很重要的港口城市。元代的《岛夷志略》提到了挞吉那,有学者认为就是Tahir!的音译。[xxxv]如果这个说法成立,那么汪大渊对此地有详细的记述,称:
国居达里之地,即古之西域。山少田瘠,气候半热,天常阴晦。俗与羌同。男女身面如漆,眼圆,白发崩善。笼软锦为衣。女资纺织为生,男采鸦鹘石为活。煮海为盐,酿安石榴为酒。有酋长。地产安息香、琉璃瓶、硼砂,栀子花尤胜于他国。贸易之货,用沙金、花银、五色锻、铁鼎、铜钱、硫磺、水银之属。[xxxvi]
有些记载和撒那威实际状况比较接近,诸如靠海、土地贫瘠、煮海盐、贸易等,但有些记载和当地物产不符,诸如安息香、琉璃瓶、硼砂、铁鼎、铜钱、硫黄、水银等,尤其不产鸦鹘石,即金刚石,此物只有非洲产。如果说此地一定要有金刚石,也是转口贸易之品类,非本地之物。这些也许恰好说明了撒那威在贸易中占有特殊的地位。[xxxvii]
如前所说,在伊利汗国时期,撒那威还是相对繁华的,只是和以前相比重要性略有下降。这可以从当时亲历此地的旅行者的记录中得到印证。
伊本•白图泰就是其中一位,他记载称:
后来,我从此地(拉尔)出发改斯(基什)城,又称锡拉夫(撒那威),该城位于也门、波斯海相连的海岸上,城区宽大,地势适当,家家有新颖花园,院内花草芬芳,树木茂密。居民饮用山泉水,他们是波斯贵族。居民中有一批阿拉伯人,是赛法夫族,他们能潜水取宝。[xxxviii]
他还详细记载撒那威附近采珍珠的情况:
潜取珠宝(珍珠)的场地在锡拉夫和巴林群岛之间,那里象是一大平静海湾。阴历四、五月间,万船云集,船上载着潜水员和波斯、巴林、卡提夫的商人们。
无论大小搜到一起,素丹取其五分之一,下余的由船上的在场商人购买。这些商人多数是潜水员的债主,他们用珠宝还债或购买必须的物品。[xxxix]
笔者以为伊本•白图泰的记载比较可信,因为他是当时的亲历者,尤其是记载撒那威的地理位置、城市面貌、水源、居民、附近采珠等状况和历史文献记述比较契合。但记述似乎有些混乱,如基什城,又称锡拉夫,因两者相距两百公里,有些说不通。因此两个互相不隶属地名,不可能相互对称。
此时,贸易中心开始转向波斯湾的不同城市,这从当时的文献中可以反映出来。马可波罗当时提到波斯湾的贸易中心在“怯失(基什)及忽鲁模思两城”,却没有提到撒那威。[xl]
13世纪的伊利汗国时期,撒那威尽管很重要,但贸易中心的地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可以从当时记载文献中找到线索。诸如穆斯塔菲说:“先前,这是一座大城,是海上(波斯湾)贸易的集散地,但布伊王朝统治者将贸易集散地从此地迁入基什(Qays)岛。这里天气极热,人们只能将雨水收入地窖中。这里还有三眼泉。物产为粮食和椰枣。纳吉拉姆(Najiram)和库拉什(Khurashi)是其附属地区。”[xli]穆斯塔菲虽然是伊利汗国时期的人,但他的很多资料传抄于旧史,尤其有关法尔斯部分多半来自《法尔斯志》,所以他说以前是大城,现在状况如何没有言明,但至少说不是大城,也没有毁灭。奇怪的是,《史集》里没有提到此地。
和穆斯塔菲差不多同时的阿布菲达提供了更多的信息,此时撒那威仍然是大港,主要从事贸易,人民富裕,屋宇奢华,其记述称:
《经度》(’/3力)说经度为78°,纬度26°;《马苏迪天文典》(。汤如)说经度为79°30’,纬度29°30’。这里气候极热。在海边,介于加纳韦(Jannabah)和纳吉拉姆(Najirem)之间。撒那威是法尔斯的大港。此城附近没有田地、牲畜,只有海船的货场。这座城市十分繁华。这里的居民喜欢修建奢华的院落,有的房子花费超过3万金币(Dinar)。此处的建筑都是柚木建成,这些木料都是从桑给巴尔运来的。撒那威极热。[xlii]③
从早期文献到14世纪文献可以看到,撒那威一直是一个重要港口,在中西贸易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三)霍尔木兹中古后期的兴盛与东西往来
1.基本概要
霍尔木兹有三个方面的内容:一是霍尔木兹(海峡)地区;二是(新旧)霍尔木兹城;三是霍尔木兹岛。我国文献中记载的霍尔木兹主要描述的是整个霍尔木兹地区,甚至波斯湾。本文主要讨论的是第三个方面的内容,即霍尔木兹岛。
霍尔木兹的得名,有几种不同的说法。[xliii]④第一种说法是,1100年阿拉伯人在海峡中的霍尔木兹岛上建立了霍尔木兹阿拉伯王国,海峡由此得名。第二种说法是,霍尔木兹是波斯民族的萨珊王朝第四位国王的名字,“霍尔木兹”在波斯语中意为“光明之神”。[xliv]①第三种说法是,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大帝派大将霍尔木兹雅率舰队出没于此,并在海峡中的一个无名岛上停泊。后来为了纪念这位舰队统帅,便把他的名字“霍尔木兹雅”作为海峡和那个无名岛的名字。以后,这个希腊人的名字慢慢阿拉伯化,变成了今日的“霍尔木兹”。第四种说法是“霍尔木兹”一名来源于葡萄牙人。1507年葡萄牙殖民者入侵后,发现这一带贸易兴隆,用葡萄牙语命名为Ormucho,意为这里金子多,后来Ormucho就演变为岛屿和海峡名。
上述各种说法似乎都有些依据,但不一定可靠。霍尔木兹来是琐罗亚斯德教神明的名字,后来成为很多国王名字,尤其萨珊王朝国王名字。波斯人的传统就是用国王名字来命名地名,这在今天的伊朗还保留很多,如内沙布尔、费鲁兹阿巴德、图斯等。
因此,本文以为霍尔木兹名称来源于波斯国王的名字,而这个海峡和岛名称源于1300年对岸霍尔木兹城搬迁加伦(Jarun)岛或吉伦(Jirun)岛上,建了新霍尔木兹城,由此岛名变成了霍尔木兹岛,此地海峡也称霍尔木兹海峡。至于希腊人大将的名字,实际上就是一位波斯人的名讳,不是希腊人的名讳,希腊人称此岛为奥尔甘娜(Organa)。至于葡萄牙语的名称,完全是附会,Ormucho实际就是Hormuz的转音,14世纪的波斯文献写作UrmUs。[xlv]②
用霍尔木兹命名整个地区和海峡是因为在中古时期,这里是波斯湾重要的贸易中心。就是在新霍尔木兹岛兴建之际,伊利汗国的穆斯塔菲多次提到霍尔木兹地区以及霍尔木兹岛。他说:基什岛到乌尔姆斯(Urmus,即霍尔木兹)岛有25法尔萨赫,从设拉子到霍尔木兹岛有95法尔萨赫。还说霍尔木兹岛距离海岸线有4法尔萨赫。[xlvi]③这一名称和元明文献中的忽鲁谟斯暗合。
霍尔木兹地区地处副热带,属热带沙漠气候,终年炎热干燥,表层水温年平均为26.6龙,最热月(8月)达31.6龙,最冷月(2月)为21.8龙。高温、干燥促进海水蒸发,而年降水量只有300毫米,结果增大了海峡内海水的含盐量。
其最重要的地理坐标就是海峡,东西长约150公里,最宽处达97公里,最狭处只有38.9公里;南北宽56-125公里,平均水深70米,最浅处10.5米,最深处219米。海峡中多岛屿、礁石和浅滩。今天其为连接中东地区的重要石油产地波斯湾和阿曼湾的狭窄海峡,亦是阿拉伯海进入波斯湾的唯一水道。[xlvii]④海峡北岸是伊朗,有阿巴斯港;海峡南岸是阿曼,海峡中间偏近伊朗的一边有一大岛叫格什姆岛,北方有霍尔木兹岛等,皆是伊朗的岛屿。历史上霍尔木兹地区尽管很重要,但与今天相比,逊色很多。因古代这里虽是东西方国家间文化、经济、贸易的枢纽,但不一定是必经之路,可以选择陆路或者绕道。20世纪以后,海湾地区或者中东地区成为最重要的油气产地,巨型油轮的唯一通道,成为西方列强争夺之地,也是地区国家所仰赖的战略要地。这里成为当今全球最为繁忙的水道之一,又被称为世界重要的咽喉,具有十分重要的经济和战略地位,因此霍尔木兹海峡被誉为西方的“海上生命线”“世界油阀”“石油海峡”。
霍尔木兹岛是霍尔木兹地区的有机组成部分,面积大约12平方公里,离海岸线8公里,亦译为荷姆兹岛,波斯语称作Jazireh-yeHormoz,亦作Ormuz。霍尔木兹岛是多山岛屿,而霍尔木兹村是唯一居民点,输出红赭石。但是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它与伊朗最大的岛屿格什姆岛共同遏制波斯湾的出口,与阿曼的穆桑达姆半岛隔海峡对峙。霍尔木兹岛在霍尔木兹海峡区域是比较小的岛屿,而且它南方有拉热克(Larak)岛,拉热克岛与阿曼角之间形成了主航道。
古代这里就是贸易十字路口,至1200年前后垄断了波斯湾与印度和中国的贸易。伊利汗国早期,这里是主要的税收来源地。1315年前后,霍尔木兹旧城统治者在加伦岛上建立了新霍尔木兹城,躲避盗贼和伊利汗国的打击,这里逐渐成为波斯湾重要的贸易中心。14、15世纪后的元明时期,汪大渊、郑和访问过这一地区,留下大量资料。这里一度被帖木儿帝国占领。16世纪以后,此地成为萨法维王朝的一部分。1507年,霍尔木兹岛被葡萄牙殖民者攻占。1621—1622年,葡萄牙人以霍尔木兹岛为基地,劫掠波斯湾沿海地区。1622年,在英国海军的帮助下,霍尔木兹岛被伊朗收复。1798—1868年,霍尔木兹岛及邻近的杰舒(Jeshun)岛和伊朗本土的阿巴斯港被租给马斯喀特(Muscat)和阿曼的统治者。现除葡萄牙人建造的城堡要塞外,几乎没留下任何名胜古迹。
2.文献对霍尔木兹地区的记述
(1)11世纪以前的文献记载
由前文的概要得知,霍尔木兹地区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在商业和军事上占有显要的位置,在历代文献中留下了大量记载。该岛在大食帝国早期就是克尔曼省的主要市场,经营棕榈、靛青、谷物和香料,9~10世纪的文献中提到了霍尔木兹。[xlviii]《道里邦国志》说:“从伊本•卡旺(IbnKawan)岛到乌尔木兹(UrmUz,霍尔木兹)为7法尔萨赫。”约43公里,这里的霍尔木兹不是霍尔木兹岛,而是该岛东北部的霍尔木兹旧城。该书又说从基什(Kis,即Kesh)到伊本•卡旺岛有18法尔萨赫,[xlix]也就是约115公里。这一距离恰好就是到现在的格什姆岛距离。还说这个岛面积为3法尔萨赫平方公里,即约121平方公里,岛上有居民。但有学者肯定说该岛就是霍尔木兹岛。[l]但这与《道里邦国志》记载不合,因为霍尔木兹岛面积很小,且和路程不相符。
10世纪的穆卡迪斯说:霍尔木兹岛距离卡拉增(Karazin)有1站路。[li]也就是约35~40公里。卡拉增这一地名可能存在拼写错误,应该是达拉增(Darazhin)。[lii]他还说:“霍尔木兹城距离海(波斯湾)有1法尔萨赫。这里酷热。清真寺修建在市场里。这里的饮水取自运河的淡水。市场就在主街上。这里用土夯建房。”[liii]这座城市就是旧霍尔木兹城,也就是今天的米纳卜城所在地。[liv]他还提到霍尔木兹地区。[lv]比他稍早的《世界境域志》却说:“霍尔木兹距离海有半法尔萨赫,而且气候炎热,是克尔曼的货物集散地。”[lvi]这条文献记载说旧霍尔木兹城离海只有3公里多一点,而且提供的重要信息就是这里为克尔曼地区的贸易中心和沿海重镇。伊斯塔赫尔说这里距离海1法尔萨赫,城里有大寺和大货栈,仓库在2法尔萨赫的周边农村,产高粱、蓝靛、粮食、小茴香(孜然)、椰枣等。[lvii]
据现代卫星地图测量可知,旧霍尔米兹城所在的米纳卜离海有27公里,因此穆卡迪斯、伊斯塔赫尔等人的记载相对准确一些。这座沿海城市的地位相当重要,将克尔曼地区和锡斯坦地区连接了起来。[lviii]⑦
10世纪后半叶到1055年是布伊王朝统治法尔斯地区的时期,其也控制着波斯湾,尤其是霍尔木兹地区。由此霍尔木兹在中西贸易中,特别是在宋朝贸易中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密斯卡威史》记述970年12月布伊王朝统治者阿杜德道拉(AdhudDawlah)的将领阿比德•本•阿里(‘AbidB.Ali)横扫了克尔曼地区,并将其势力范围扩张到霍尔木兹、提兹(Al-Tiz)、马克兰等地,并自立为主。[lix]伊本•阿西尔在《全史》(&-KdmilFal-Tarikh)中只是重复了《密斯卡威史》的记述,没有增加新内容。[lx]但这些记述凸显了该地区的重要性。
(2)11-13世纪霍尔木兹地区的历史变迁
11世纪,名义上波斯湾受到塞尔柱王朝的统治。12世纪,随着塞尔柱王朝四分五裂,法尔斯地区出现塞尔柱后裔阿塔毕政权,尤其在萨尔古尔王朝(Salghurids,1148~1282)时期控制着波斯湾地区。此时,也门人越过波斯湾占领了霍尔木兹地区,建立了旧霍尔木兹国,先后委身于克尔曼塞尔柱王朝、萨尔古尔王朝、伊利汗国。[lxi]这个旧王国从1100年统治到1243年。[lxii]此时是沙哈布丁•马哈穆德(Shahabal-Din Mahmud)统治时期。[lxiii]12世纪的伊德里斯对当时的旧霍尔木兹记述称:“霍尔米兹城是克尔曼地区的主要市场所在地,是座又大又漂亮的城市。此地也种植孜然(小茴香)和靛蓝。其质量无与伦比,有口皆碑,且大量外销各地。毛安(Maun)人和维拉斯吉尔德(Welasgerd)是种植这里作物的行家里手,他们精耕细作,由此有了主要的经济收入来源。这里还大量种植甘蔗,以及熬煮蔗糖。大麦是他们的主食,也是重要的农作物。此地也盛产椰枣。霍尔木兹城是建在叫作黑子(Heiz)珊瑚的长堤上。当地藩王就是通过长堤到城里的。”[lxiv]这说明在12世纪霍尔木兹周边地区获得了比较大的发展,而且是商业网络的重要环节,是整个丝路贸易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12—13世纪波斯湾处在激烈动荡、战乱频繁的时期,给商业贸易造成了巨大损失。此时波斯湾先后受到塞尔柱王朝、花剌子模王朝、法尔斯阿塔毕三方争夺,霍尔木兹藩王游走于大国强权之间。沙哈布丁•马哈穆德去世,旧霍尔木兹国结束。鲁昆丁•马赫穆德•卡哈勒提(Ruknal-DinMahmudQalhati②)开启了新霍尔木兹国的时代(1249—1286)。③他在位时期是蒙古国和伊利汗国中期,表面上新霍尔木兹国是次一级的藩属,实际上是独立的。
马哈穆德去世后,其子努斯拉特(Sayfal-DinNusrat)即位,但被其兄弟马苏德(Mas’Ud)所杀。效忠于马哈穆德与努斯拉特父子的巴哈丁•阿亚兹(Bah多al-DinAyaz)时任阿曼卡尔哈特的总督,起兵推翻了马苏德的统治,成为忽里模子的新国王。登基后,阿亚兹常往来于忽里模子和卡尔哈特两城之间;当他不在卡尔哈特时,其王妃比比•玛丽亚姆(BibiMaryam)负责掌管卡尔哈特。从此,卡尔哈特成为忽里模子的第二首都以及印度洋地区的重要港口。13—15世纪,马可波罗、伊本•白图泰和郑和先后到访卡尔哈特。如前文所说,12~13世纪是霍尔木兹地区不断变化的时期,也是发展的大机遇期。有关内容,我们在后文继续讨论。
(3)13世纪以后霍尔木兹地区的历史变迁与贸易往来
13世纪以后,名义上这里是伊利汗国的统治地区,实际上被法尔斯阿塔毕所控制或者新旧霍尔木兹国控制,从中获取大量税收,也有相当一部分贡纳给了伊利汗国王庭。这里也是商人、使臣、旅行家等造访之地,留下了大量记载。
亚库特提到霍尔木兹城。亚库特说法勒(Fai)城可以到达霍尔木兹城。通过这里可以到达基什岛。④
马可波罗曾两次访问属于伊利汗国的霍尔木兹及其岛,并做了详细记述。他从克尔曼经过14天路程,即约490公里,到了距霍尔木兹4日程远的地方。他说“已而又见一坡,长20哩,道路不靖,盗贼恶人充斥。抵此坡下,又见一平原,甚丽,名曰福鲁模思(Formose)平原。广二日程,内有美丽川流。出产海枣及其他果物不少,并有种种美鸟无数。皆为吾辈国中所未见者。”①今天从克尔曼城到米纳卜城约500公里。由此可见吉罗夫特到法里亚布(Faryab)是山间平原,长80~100公里,这里还有吉罗夫特河与其他几条河流。最近伊朗德黑兰大学历史学系教授穆罕默德・博格尔•乌苏吉(Muhammad Baqir Vusuqi)结合文献记述和实际考察,对克尔曼(起儿漫)到霍尔木兹(忽鲁模思)路线,尤其对马可波罗记载的模糊地名进行了分析和考证。他将留翰巴儿勒(Reobarles)或别翰巴儿勒(Beobarles)比为鲁德巴尔(Rudbar),②但也有些问题,因鲁德巴尔比较靠南,距离吉罗夫特比较远,有二日程之地,差不多与法里亚布平行,是吉罗夫特一鲁德巴尔一法里亚布平原的组成部分,也就是马可波罗所说的福鲁模思平原。
古典地理文献和近代西方游记都记述过这一平原,但没有给出具体的名称,只是笼统地说吉罗夫特一鲁德巴尔一法里亚布一线有平原、河流、田地、果园、各种物产等,一如马可波罗所记。马可波罗提到平原距离霍尔木兹(新)旧城还有一段距离。他说:
骑行二日,抵于大洋,海边有一城,名曰忽鲁模思(0rmus)。城有港,商人以海舶运载香料、宝石、皮毛、丝绸、金锦与夫象牙暨其他货物数种。自印度来此,售于他商,转贩世界各地。此城商业极其繁盛,盖为国之都城。所属城村不少。国王名称鲁墨耽阿合马(Ruomedam Ahomet)。阳光甚烈,天时酷热。城在陆上,外国商人殁于此者,国王尽取其资财。③
这里非常清楚地记载了经过前文提到的平原骑行2天即约80公里就到海边的霍尔木兹城,这里显然是旧城,和古典地理文献记载基本相吻合。商人贩运舶来的奇货多来自印度,商业繁荣,被独立藩国所控制,与汪大渊、其他记述是比较吻合的,足见这里的繁华和在东西贸易中的优越地位。④
他还详细记载了当地的物产、饮食、造船等:
此地用香料酿海枣酒,甚佳。初饮此酒者,必暴泄,然再饮之,则颇有益,使人体胖。其地之人惟于有病时食肉与面包,无病食之则致疾。其习食之物,乃为海枣、咸鱼、枸橼、玉葱。其人欲保健康,所以用玉葱代肉。其船舶极劣,常见沉没,盖国无铁钉,用线缝系船舶所致。取“印度胡桃”(椰子)树皮捣之成线,如同马鬃,即以此线缝船,海水浸之不烂,然不能御风暴。船上有一桅、一帆、一舵,无甲板。装货时,则以皮革覆之,复以贩售印度之马置于革上。既无铁作钉,乃以木钉钉其船。用上述之线缝系船板,所以乘此船者危险堪虞,沉没之数甚多。盖在此印度海中,有时风暴极大也。……船虽不坚,然有时不致破损者,盖有鱼油涂之。
马可波罗尤其记述造船甚详细。这里造船不是用钉子,使用棕榈树纤维制造绳子来捆绑制作船只,还对船只采取涂油的防护措施,相对粗糙,因此很容易出事故。船只有单桅、单帆、单舵,无甲板,但行驶时使用兽皮覆盖在船上,如同甲板。这些船只虽然不够牢靠,但千百年来往返于中国、印度、非洲与波斯湾,在海上贸易往来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马可波罗之前的胡斯罗在行纪中也提到了波斯湾有种船叫作布斯(Busi),船上乘坐了很多人,并祈祷道:“布斯啊,愿主带给平安!”①
马可波罗还对这里人的肤色、宗教信仰以及气候、人文景观等做了记述:“其人色黑,崇拜摩诃末。其地天时酷热,居民不居城中,而居城外园林。园林之间,水泉不少。虽然如是,若无下述之法,仍不能抵御此热。夏季数有热风,自沙漠来至平原。其热度之大,不知防御者遭之必死。所以居民一觉热风之至,即入水中,仅露其首,俟风过再出。”“除海枣延存至5月外,别无青色植物,盖因热大,植物俱干也。”他对这里的气候记述十分准确,波斯湾尤其霍尔木兹地区十分炎热,五月后只有椰枣树会生存,其他植物都会枯死。这一方面是因干旱少雨,另一方面是因靠近沙漠戈壁,加之处在热带地区,气候炎热。但这里的人在热浪涌来时会用土办法避暑,就是把自己泡在水中以避热风。
他还说这里种植冬小麦和其他作物,“每年11月播种小麦、大麦及其他诸麦,次年3月收获”。他对霍尔木兹地区种植冬小麦的记述十分准确。实际上绝大多数的冬小麦是在9、10、11月播种,这主要取决于当地气候,越是寒冷的地方播种越会提前;收割也是如此。若气候热收割就早,相反就晚,最晚到8月底,如扎格罗斯山脉高寒地区。
马可波罗记载了当地居民的葬俗,具体见后文讨论。他还记述了从霍尔木兹到克尔曼、印度、锡斯坦等地的道路。其称:“兹置此地不言,至关于印度者,后再述之。今往北行,从别一道复至起儿漫城,盖赴别地者,不能不经过起儿漫也。君等应知忽鲁模思国王鲁墨耽阿合马是起儿漫国王之藩臣。从忽鲁模思还起儿漫之途中,路见天然浴泉不少。地为平原,城市甚众,果实亦多,其价甚贱。面包甚苦,非习食者不能食,缘其水甚苦也。上述之浴泉可治癣疥及其他数种疾病。”
这些记述和其他文献参证,就可以了解霍尔木兹地区的道路网络。马可波罗还说:大不里士城“位置适宜,印度、报达、毛夕里、格儿墨昔儿(Guermessir)及其他不少地方之商货辐辏于此”。该行纪注释称:“波斯湾东北沿岸之地,包括忽鲁模思(Ormuz)及其他沿岸诸港。”②格儿墨昔儿是波斯语,含义为“热带地区”,特指波斯湾沿岸气候炎热地区,也包括霍尔木兹地区。由此说明霍尔木兹岛是巨大的网络体系中的重要一环,从这里经海路结合陆路就可以到大不里士或元朝大都。
马可波罗到霍尔木兹海峡地区之时,“忽鲁模思国王鲁墨耽阿合马是起儿漫国王之藩臣”。尽管这里是独立的,但是属于起儿漫(克尔曼)国王的藩属,而克尔曼又是伊利汗国的藩属,双重藩属,这里自然与伊利汗国关系也很密切。
马可波罗走后几年,霍尔木兹形势发生了变化,那古答儿和哈剌兀纳蒙古部落不断袭击克尔曼到霍尔木兹地区路途中的人。14世纪初,一位不知名作者所著《帝王史》(Tarikh-i-Shahi)“一万军队从那古答儿到达法尔斯(F^rs)和起儿漫时,沿途摧毁各省,掠夺和杀害人民的故事”一章中记述:
一千多名士兵从迪克巴克里(Dik-i-Bakri)向只鲁夫惕(吉鲁夫特)行进的过程中,毁坏该地区,杀害人民,浪费粮食,转移了牲畜,然后他们继续朝着忽鲁模思前彳亍,通过萨苏朗(Sarsuran)到达卡凡(Khavan),并摧毁了该地区。他们继续抢劫商人,杀害百姓,抢夺穆斯林的妻儿。然后,他们又去向塔兹亚(Taziya)城堡,到达了曲列斯单(Kowristan),这是伊拉昔思丹(Irahistan)靠近法尔斯海的边界,而法尔斯海则可以通往伊鲁(1LU)和帕图(Patfl)以及附近的热带地区,直至阿拉伯人民放牧的地方法鲁(Fal)①和曲兰(Kuran)o这个富庶地区幅员辽阔、家畜成群,如同起儿漫和忽鲁模思一般,而侵略者们掠夺的钱财、家畜、货物和设备,难以计数。彼时法尔斯省的统治者蔑利克•赡思丁•塔兹库(MalikShamsAl-ddinTaziku),就拥有该省的十二万头骆驼。可以想象被掠夺并转移的牲畜的数量多么可观。当时,在也里(Hirat)聚集了两三千名精神亢奋的士兵——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如此吸引人的场景。①
1300—1302年,伊利汗国历史学家沙拉夫・阿尔丁•阿卜杜拉•设拉子(Sharafal-Din‘AbdullahShirazi)在他的《蒙古史》”那古答儿袭击法尔斯”一章中记述:“在回历677年(公元1278年),起儿漫派遣一位特使前往泄剌失(Shiraz),告知昔思丹(Sistan)将入侵那古答儿、起儿漫,然后达到泄剌失。人们听闻此讯,大为恐慌,随即开始准备自卫,并加固城墙,挖掘水沟。”入侵造成了很大的破坏,吉罗夫特到克尔曼的道路不宁,霍尔木兹(Bandar-i-Hurmuz)城人纷纷逃往霍尔木兹海岛上。马可波罗之后50年,霍尔木兹的一位统治者图兰沙阿(Turanshah,1346—1377)写了本《图兰沙希王书》(ShahnamehTuranshahi),书中也记载了蒙古部落袭击克尔曼与法尔斯地区的状况,其称:
在回历700年(公元1302年),突厥军队横空出世,他们征服了波斯的大片土地。他们先攻打了起儿漫(克尔曼)王国,紧接着攻打了忽鲁模思,随后弃之如敝屣;要是他们能就此收手便好。然而,由于在被征服的土地上发现了大量的财富,他们频繁地回到这些地方来进行掠夺。忽鲁模思人无法抵抗突厥的侵略,最终决定放弃这片土地。奎克索姆岛(TheIsleofQueixome),亦称为布罗特岛(Broct),位于波斯海岸,与波斯仅相隔一条狭窄的海湾,长25里格,宽为2到3里格①。忽鲁模思人自愿听从阿亚兹(Ayaz)的指令,随身携带他们在原先土地上剩余的东西,逃离了突厥人的暴力行径。
从文献记载看,从13世纪下半叶到14世纪上半叶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那古答儿部落在南部和法尔斯大片区域进行了洗劫,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和破坏。②因此,霍尔木兹大陆地区由于不断受到各种势力的袭扰,1296年,巴哈丁•阿亚兹将都城从旧霍尔木兹城先迁至基什(记施)岛,后迁到加仑(Jarun)岛,同一年登基。这里兴建了城市,此岛也就被称为霍尔木兹岛。这里成为波斯湾14-16世纪的主角。
文献记述从沿波斯湾的旧城陆续搬迁到霍尔木兹岛,此后逐渐发展起来,到1315年建成了新霍尔木兹城,距离岸边有1里格即1法尔萨赫。③也有说是1330年已经建好了新城。④岛主就是伊本・白图泰素丹古图本丁•台曼赫坦•伊本•图詹尼•沙(Qutbal-Din Tamahtan [Tahamtan] b.Turan-Shah,即图兰沙)⑤。经过十几年发展,新霍尔木兹城成为一座繁华的港口城市。
和伊本•白图泰差不多同时代的阿卜勒菲达(AbulFida)说:“我们这个时代任何人一个去过(旧)霍尔木兹城都称:’霍尔木兹旧城被入侵的鞑靼人毁掉了。(多数)居民已经迁移到扎伦(Zarun,即加仑)岛上,为霍尔木兹旧城的西边海岛。只有一小部分的穷苦人还留在霍尔木兹旧城。’但历史文献告诉我们,蒙古人几乎没有触碰到克尔曼海岸(波斯湾)。”⑥
中国文献中最早出现霍尔木兹之名的应是《诸蕃志》,记作“甘眉”,属于大食属国。⑦到了元代,与伊利汗国的交往频繁起来,文献记载地也逐渐清晰准确。诸如元世祖忽必烈时期和伊利汗国有联系,他们交往的路线通过海上到霍尔木兹道,然后到汗国的都城。诸如元至元二十年(1283),孛罗受命出使伊利汗国,其副手为元朝任命的叙利亚人聂思脱里教徒爱薛。他们取道海路,于次年在霍尔木兹(忽鲁谟子)登陆,而
后沿波斯法尔斯北上,于1284年10月到达阿兰(阿塞拜疆境内),朝见了伊利汗阿鲁浑汗。①
又如1953年在我国泉州发现的一方墓碑,其刻有汉字云:“大元进贡宝货,蒙圣恩赐责。至于大德三年(1299)内,悬带金字海青牌面,奉使火鲁没思(即忽鲁模思,今作霍尔木兹一一笔者注)田地勾当。蒙哈赞大王(即合赞汗一一笔者注)特赐七宝货物,呈献朝廷,再蒙旌赏。自后回归本家,不幸大德八年十……”②由碑文可知,当时元朝与伊利汗国之间关系密切,交往通过海上丝路,而霍尔木兹港在其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又如杨枢两次到波斯。③杨枢大德五年(1301)率领“官木船”到了马八儿,在那里遇见伊利汗国合赞汗的使臣那怀,于是他们一同启程航向元朝。杨枢与那怀在马八儿和前往中国的航程中结下了友谊。那怀入元完成使命后,准备回波斯复命。返航前,他向元成宗提出仍派杨枢护送他回国,得到元政府批准,且加封杨枢为“忠显校尉海运副千户”。大德八年(1304)冬,杨枢再次举帆,与那怀一起远航伊利汗国之境。此行历时三年,于大德十一年(1307)方抵霍尔木兹(忽鲁谟斯)。杨枢在伊利汗国购置了当地良种白马、黑犬、琥珀、葡萄酒等,满载而归,往返共历时五年。杨枢到的应该是霍尔木兹旧城,而不是新城。《元史》载:大德八年(1304)秋七月癸亥,“诸王合赞自西域遣使来贡珍物”。又说:元仁宗延祐六年(1319)夏四月“丙辰,诸王合赞薨”。④最后一条有些奇怪,此时合赞汗已经去世15年了(大德八年)。
和上文大德年间元朝与之往来的中文文献的记载同时,波斯文献《瓦萨夫史》中也有长篇记述伊利汗国尤其霍尔木兹与元朝交往的内容,并提到了奉伊利汗国合赞汗之命法赫尔丁•阿合马(FakhruddinAhmad)带各种宝物珍品于1297年(回历679年)到元成宗(TimurQ血)宫廷,在元朝境内受到一路欢迎,并被护送到大都附近的上都。他们在元朝腹里住了四年(1301),带着元成宗(铁穆耳合罕)给合赞汗的回礼返回,经过三年(公元1304年/回历704年)到了波斯湾。但距离基什岛不远发生了海难,法赫尔丁•阿合马去世了。⑤这些内容和杨枢使伊利汗国、合赞汗“遣使来贡珍物”可以相互印证,但是否同一件事还有待于考察。
《完者都史》提供了元朝与伊利汗国交往的更多细节,其记述回历704年2月17日(公元1304年9月)铁穆耳合罕的使臣到了,是出自逊都思部的探马赤(Tamachi)、札剌亦儿部的脱而赤颜(TUrchiyan)、札八儿火者(Ja’farKhwajah)之后穆思塔法火者(MustafaKhwajah)。⑥这里十分明确地记载了时间和人物的名字,应该可以说伊利汗国与元朝两地间的使臣往来频繁。但他们走的不是水路,也就是没有经过霍尔木兹,走的应该是陆路,因同时提到海都之子察八儿、都哇的使臣。①
这些信息也反映在1304年的《大德南海志》中,其作阔里株(抹)思,②是Hurmuz的音译。《元史•地理志•西北地附录》作忽里模子。这些文献中只是提到了霍尔木兹,没有做任何描述,但从靠近的城市或地望来看就是霍尔木兹地区,具体新城还是旧城没有提供更多细节。
霍尔木兹岛君主和周边附近地区保持着往来,尤其和也门关系密切。1317—1318年(回历717年),霍尔木兹主派使臣带着礼品和奇货到也门君主处,也门君主也回了价值相称的各色礼品。③
鄂多立克④大致在1322年之前就登陆霍尔木兹岛,并记述称:新霍尔木兹城对岸,盛产椰枣,价格实惠。此城“我抵达海岸上的第一座城市是忽里模子(Ormes),这是个壁垒坚固、奢华商品充斥的城市。[该城系在距大陆约五英里远的岛上;其上不生长树木,亦无淡水。确实盛产面包、鱼和肉。但它不是个卫生的地方,生命无保障,热得难以置信。男人和女人都很高大。]”⑤
1330年,汪大渊从泉州出发,1334年返回。⑥他到达波斯湾时,正是霍尔木兹新建不久的时期。他称霍尔木兹岛为甘埋里,并记载:
甘埋里,其迩南冯之地,与佛郎相近,乘风张帆二月可至小咀喃。……所有木香、琥珀之类,均产自佛郎国⑦来,商贩于西洋互易。去货丁香、豆蔻、青缎、麝香、红色烧珠、苏杭色缎、苏木、青白花器、瓷瓶、铁条,以胡椒载而返。椒之所以贵者,皆因此船运去尤多,较商舶之取,十不及其一焉。⑧
汪大渊对霍尔木兹制作船的办法以及船质量不够优良的记述和马可波罗完全一致,说明此时的造船术沿用了古代的技法,尤其没有甲板,而用乳香作为压舱物,上面运送马匹,以及其他货物。此地贸易十分繁盛,逐渐代替了撒那威港。当地文献对霍尔木兹也有大量记载,后文提及。
伊本•白图泰访问霍尔木兹地区时比汪大渊晚2—3年,并对新旧霍尔木兹城以及相关的内容做了详细记述,而且他比较了解当地文化,也显得真实。他记述称:
我从阿曼地区去霍尔木兹地区①。霍尔木兹是一沿海城市,对面海里是新霍尔木兹,两者相距为三法尔萨赫。不久。我们到达新霍尔木兹,这是一个岛屿,城名哲牢(Jarawn或Jarun,即加仑岛——笔者注)。是一座美丽城市,有热闹的市场,是印度信德的船只停泊口,从此将印度的货物运往两伊拉克(吉巴尔)、波斯(法尔斯)和霍腊散(呼罗珊)。素丹(苏丹)驻节于此。城所在的岛,为一日行程,多是沼泽地。山是食盐岩山,称做达拉尼(D^rabi)盐,岩盐可雕制装饰、器皿和灯台。当地的食物是鱼和从巴士拉、阿曼运来的椰枣。(缺Khurmawamahilutipadishahni一句,意思是椰枣和鱼便是皇家御膳。)水在岛上较为稀贵,岛上虽有泉水和积存雨水的水池,但离城较远,人们带来水袋装满后,背到船上运往城内。我在清真大寺门与市场之间曾看到了一座奇怪的建筑,那是一个象小山岗一样大的鱼头,两眼象座大门,人们可以从一眼进去另一眼出来。在这里我会见了游方清廉(SUfT)②谢赫阿布•哈桑•吴格绥拉尼(Abu’l-Hasanal-AqsaranT)③,他原是罗姆(鲁姆,小亚细亚)人,承他款待和拜访我,并赠我衣服。离城六米里(哩)有一祠堂,据说是为先知海堆尔(al-Khidr)和先知伊德勒斯(伊德里斯,IdrisT或Ilyas)修建的,并说他们曾在此作过礼拜,而且显现灵迹。当地有一道堂,由一谢赫居住,供应过往行人,我在那里住了一日。我从此去拜访一位远在岛之尽端的清廉人士,他自己开凿了一个山洞居住,洞内有一道堂,一间小屋,屋内有一婢女。洞外有他的一批奴隶为他收放牛羊。该人原系巨商,朝圣后断绝一切关系,在此静修,而将其钱财交其弟兄从事贸易。我在此住了一夜,承他善意款待。④
伊本•白图泰非常清楚地提到了沿海的旧城和霍尔木兹岛上的新城,两者相距3法尔萨赫,也就是约20公里,和现在卫星地图测量距离很接近,且说该岛周长有一天的路程,也就是30~40公里,和现代地图测量的基本一致。这座新城又被称为哲牢城,素丹驻跸于此,这座城市漂亮优美,市场繁华,有印度的商船,还有吉巴尔、法尔斯、呼罗珊、阿曼、伊拉克等地的商人。由此而论,泉州发现的墓志中有呼罗珊人,就不奇怪了,他们经过海路到达了泉州。他又提到这里的物产、水源、消费、寺院、名胜、建筑、道堂、陵园、修士等,即全景式地记述了霍尔木兹岛及其周边的状况。
伊本•白图泰不仅记录了霍尔木兹岛的基本状况,而且记录了霍尔木兹岛的国王(素丹)的状况。这一资料十分重要而珍贵,原因就是他非常详细地记述了霍尔木兹王国,其控制范围是以霍尔木兹岛为中心控制着波斯湾沿岸的地区。
霍尔木兹素丹,他是素丹古图本丁•台曼赫坦•伊本•图詹尼•沙(Qutbal-Din Tamahtan [Tahamtan] b.Turan-Shah),他是一位仁义素丹,为人谦恭下士,性格善良,他经常对来访的法学家、清廉人士或圣裔进行回访,以尽东道之谊。我抵该岛时,素丹正准备战争,忙于同他的弟兄尼杂门丁的两个儿子作战。当时全岛物价高涨。素丹的宰相舍木逊丁•穆罕默德•伊本•阿里(Shamsal-DinMuhammadb.‘Ali),法官阿马顿丁•逊喀尔(‘Imadal-Dinal-Shawankan)和部分贵人来看我,由于他们忙于战争,对我招待不周表示歉意。
我在此岛住了十六天,快要走时,我对一位同伴说:“夜拜见素丹,怎好就走呢?”于是我们去宰相家,他家就在我们寄居的道堂附近。我对宰相说:“我想向国王问安。”宰相说:“奉安拉之名。”便拉着我的手去素丹处,素丹住在海岸边。他竟是一位身披既小又脏的大衣、头戴缠头、腰系手帕的老人。宰相向他问安,我也问安。在他身边的只是他的一位侄子,名叫阿里•沙•伊本•哲俩伦丁•肯智(‘AliShahb.Jalalal-Dinal-Kiji),我们都相识,我便同他攀谈了起来,我哪里知道那位老人就是国王啊!经过宰相介绍,我很觉惭愧,不该迎上去同素丹的侄子聊天而置素丹于不顾。我向素丹道了歉。后来素丹起身回家,长官、大臣和官员都跟着。我随宰相进去,只见素丹仍旧穿着那套衣服端坐在宝座上,他手里有一串稀世的珠宝念珠,因为潜取珠宝的场地由他管辖。一位长官坐在他身旁,我挨着那位长官坐下。素丹询问我的情况,从哪里来,会见过哪些君王,我都一一作答。端上饭菜时,大家一齐就餐,但素丹未同他们吃。不久,素丹起立,我便告辞退去。素丹同他的两个侄子战争的原因,素丹有一次从他的新城乘船去旧霍尔木兹的花园庭院,两地相隔三法尔萨赫,前面已经谈过。而素丹的弟兄尼杂门下乘机造反,自封为素丹。岛上的百姓和军队也都拥护他。古图本丁考虑到难以保身,便渡海去上述的凯勒哈特(Qalhat,阿卡尔哈特,甘理)城,那里原属他管辖。几个月后,他整顿船只回到该岛,当地人随同其弟将他打败,他回到凯勒哈特。如此者多次。看来只可计取了,于是他买通了他弟兄的妻妾之一,将其弟兄毒死,他才重返岛上。其弟兄的两个儿子携带钱财、细软,率领军队逃亡改斯岛,那里原是珠宝的潜场,竟变成了劫路强盗的巢穴,他们洗劫来自印度、信德和沿海一带的人,致使大部地区颓败。
这位国王是前霍尔木兹统治家族的后裔,在1319年同他的弟弟尼扎木丁•凯库巴德(Nizamal-Din Kaiqubad)重新占领了霍尔木兹,1330年或1331年占领了基什岛、巴林、卡提夫(Qatif)港和麻楚勒(Machui)港。①伊本・白图泰比较详细地描述了霍尔木兹国及其国王(素丹)的状况,尤其他的官僚组织、统治方式、兄弟与侄子间的矛盾、成功夺岛、侄子败北等状况。伊本•白图泰在岛上居住了16天后,离开了霍尔木兹岛。他说:
后来,我们离开哲牢岛,去混巴里(KhunjuPal)地方会见一清廉人士。渡海后,雇用土耳其(Turkman)人的牲口,他们是当地人,在这里旅行只有找他们作伴,他们既英勇又熟悉路途。这里有四日行程的沙漠,阿拉伯盗贼在此出没翦径。阳历六、七月间会刮起毒风,遭遇毒风的人必死无疑。据说被这种风毒死的人,别人给他沐浴殓葬时,四肢都会脱落,沙漠里遇难者的荒冢比比皆是。我们夜里行进,日出后便在乳香树丛下停息,晡礼后再出发,直至日出。在此沙漠和其附近,有出名的劫路贼哲马勒•伦克(Jamalal-Luk)。②
混巴里(KhunjuPal)这一地名亦被亚库特提到,只是写法不同,记作法勒(Fal),有学者专门研究了这一地名。③在旧霍尔木兹城不远地方刮毒风,这和马可波罗的记载很是相近,说明这里气候炎热,需昼伏夜行,且盗贼横行。
伊本•白图泰记述之后约20年,卡兹•阿布都•艾再孜•尼米兹(QaziAbdal-Aziz Nimdihi)详细记述了霍尔木兹岛各国的贸易与往来,其记述如下:
算端库图布丁(SultanQutbal-Din)确保自己国家在陆海上与阿拉伯人和非阿拉伯人对抗中稳定之后,他稳定统治和正义传递到古吉拉特各地的算端、印度国王(muluks)之地、信德、巴士拉、库法、阿曼、克尔曼、设拉子等。他准备了船舶,随时遣往各地。这里通过海路可与麦加、吉达、亚丁、索法拉(Sofala)、也门、中国、欧洲、古里佛(Calicut)、孟加拉等海港往来。原来优质的商品,由这里销往各地。(诸如)法尔斯、伊拉克、呼罗珊等所在地区城市中的名贵商品运输到这里。舶来品,十抽一。从(周围地区)带到呼罗珊的物品,这里也十抽一。直到现在,即本年(回历747年/公元1346年),荣光地在位22年后,归真。④
有关霍尔木兹的记载,除了上文提到的文献外,还有些文献,诸如《巴纳卡特史》中也提到了霍尔木兹。⑤卡尚尼的《完者都史》中提到了霍尔木兹地区(岛)和霍尔木兹国王。①
这些记述反映了13世纪到14世纪末霍尔木兹的基本情况,因篇幅关系不展开讨论,未来另作专文讨论。
3. 15世纪后的霍尔木兹地区
(1)15世纪后国际形势的变化与郑和远航霍尔木兹岛的相关问题
15世纪初,尽管伊利汗国早已灭亡,但一些被它统治过的藩国或直系分裂为小国,诸如札剌亦儿(Jalayind)王朝以及帖木儿帝国等,它们先后统治了属于伊利汗国旧疆的霍尔木兹地区。霍尔木兹岛周边形势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也促使霍尔木兹岛有了较大的发展。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帖木儿帝国对外征服活动基本结束,沙赫鲁统治时期比较重视东西方贸易。此时,白阿儿忻台、陈诚通过陆路访问了撒马尔罕、哈烈等地,而郑和从海路访问了波斯湾等地。
此时相关中文文献记载较多,主要有《明实录》《明史》《瀛涯胜览》《星槎胜览》《西洋番国志》《郑和航海图》等。《明史》摘录旧有史料,偶有补充新材料;《明实录》是当时官方档案,具有极高的权威性,但很多资料源自郑和随员的记录和奏报;后四本书是亲身经历的记述,彼此重复率较高,但具有很高的参考价值,尤其对物产、人文社会等方面的记录具有一定的客观性和全面性,有助于了解当时的文化社会生活。如下对相关文献记述做简单罗列和辨析。
《明实录》第一次提到郑和是洪武三十五年(建文四年,1402)十一月癸卯,“遣太监郑和祭乳母冯氏”。②此时,朱棣即位不久。而周边的国际形势就是帖木儿东征西讨,奥斯曼帝国正在崛起,欧洲处于黑死病的袭击下,金帐汗国在解体。到了永乐三年(1405),三宝太监郑和第一次受命下西洋,《明实录》载六月己卯,“遣中官郑和等,赍敕往谕西洋诸国,并赐诸国王金织文绮、彩绢,各有差”。③到了三佛齐④旧港。永乐五年(1407)九月壬子,“太监郑和使西洋诸国”。郑和船队携诸国使者、押陈祖义等俘虏还朝。⑤也就说郑和只到了东南的海岛,是一次成功的尝试。
郑和回国后,立即准备第二次远航,这次远航的主要任务是送外国使节回国,规模较小。郑和船队在永乐五年(1407)奉命出发,访问了占城(今越南中南部)、暹罗(今泰国)、爪哇和苏门答剌北部,目的地是印度洋的柯枝、古里(佛),印度的西海岸,连接西亚的贸易港。途中经过锡兰时,郑和船队向有关佛寺布施了金、银、丝绢、香油等。《明实录》载:永乐六年九月癸酉,“太监郑和等,赍敕使古里、满剌加、苏门答剌、(阿)阿鲁、加异勒、爪哇、暹罗、占城、柯枝、阿拨把丹、小柯兰、南巫里、甘巴里诸国,赐其王绵绮纱罗”。又永乐七年(1409)二月初一,郑和、王景弘立《布施锡兰山佛寺碑》,此碑现存科伦坡博物馆。永乐七年夏,郑和船队还朝。①
这次是远距离航行,已经到了印度西部海岸的古里(佛),其是贸易中心。《岛夷志略》称:古里佛“当巨海之要冲,去僧加剌密迩,亦西洋诸番马头也”,“畜好马,自西极来,故以舶载至此国。每匹互易,动金钱千百,或至四十千为率,否则番人议其国空乏也”。②汪大渊所言不虚。这里就是印度西海岸最为重要的港口,是连接霍尔木兹岛的首要港口,西亚、中亚等地的马匹就是从霍尔木兹岛港口用专门的“马船”输往古里佛。汪大渊专门对“马船”做了解释,他说:“其地船名为马船,大于商舶,不使钉灰,用椰索板成片。每舶二三层,用板横栈,渗漏不胜,梢人日夜轮戽水不使枯竭。下以乳香压重,上载马数百匹,头小尾轻,鹿身吊肚,四蹄削铁,高七尺许,日夜可行千里。”③马船是海船或者深洋船只的一种,域外游记中亦提到了马船(Tava),如后文提及的沙哈鲁使臣、尼基京等人。应该说郑和的庞大舰队中有马船。
永乐七年(1409)九月,郑和第三次下西洋,其率领官兵两万七千余人,驾驶海舶四十八艘,从太仓刘家港启航,到了占城、宾童龙、真腊、暹罗、假里马丁、交阑山、爪哇、重迦罗、吉里闷地、古里、满剌加、彭亨、东西竺、龙牙迦邈、淡洋、苏门答剌、花面、龙涎屿、翠兰屿、阿鲁、锡兰、小葛兰、柯枝、榜葛剌、卜剌哇、竹步、木骨都束、苏禄等国。费信、马欢等人会同前往。
永乐十年(1412)十一月丙申,郑和第四次下西洋,奉命统军两万七千余人,驾海舶四十(马欢记为“宝船六十三号”),出使满剌加、爪哇、占城、苏门答剌、阿鲁、柯枝、古里、南渤利、彭亨、急兰丹、加异勒、忽鲁谟斯、比剌、溜山、孙剌诸国,“赍玺书往诸国,赐其王锦绮、彩帛、纱罗,妃及大臣皆有赐。王即遣陪臣已即丁奉金叶表,贡马及方物。十二年至京师”。④
学者研究郑和下西洋很少和国际商业网络联系起来,往往就事论事,趋于表面化。实际上,从早前的航程来看,郑和不断地将自己的航线向西推进,第二次就和国际贸易的港口古里佛连接起来。虽然文献没有提到这次航行为郑和以后准备到波斯湾航行提供了什么信息,但可以肯定的是,郑和亲眼看到了古里港繁忙,也了解到更远航向的情报。可以说前四次航行主要是在东南亚和南亚沿海航行,从而为更远的航行做了充分准备。
(2)郑和与其他官员多次到过霍尔木兹岛
郑和到达霍尔木兹岛是中国航海史、交通史、贸易史、文化交流史上的一件大事,也是郑和下西洋的巅峰之行,是郑和及其随行人员长期尝试和努力的结果。虽然霍尔木兹岛与中国相距遥远,且路途艰难,但经过不断积累经验,最终实现了大规模船队到达遥远的波斯湾。有了充分的准备,航行是顺利的,如官方正史《明史•西域传》称:“忽鲁谟斯,西洋大国也。自古里西北行,二十五日可至。”①
宣德六年(1431)春,郑和自己所立《娄东刘家港天妃宫石刻通番事迹记》中就提到了七次下西洋的经历,说:“自太仓开洋,由占城国、暹罗国、爪哇国、柯枝国、古里国,抵于西域忽鲁谟斯等三十余国,涉沧溟十万余里。”还简要提到了七次下西洋的经过。他特别提到了三次霍尔木兹岛的经历。
具体为“永乐十二年(1414)统领舟师往忽噜谟斯等国”,“永乐十五年(1417)统领舟师往西域。其忽噜谟斯国进狮子、金钱豹、西马”,“永乐十九年(1421)统领舟师遣忽噜谟斯等各国使臣久待京师者,悉还本国”。因“其各国王贡献方物,视前益加。宣德五年,仍往诸番国开诏,舟师泊于祠下。思昔数次皆仗神明护助之功,于是勒文于石”。②
这一碑记通常不被学者关注,实际上其比《明实录》更有价值,原因在于郑和亲自立碑,并提及了三次亲历霍尔木兹岛的经历。因此,史料价值极高。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当时人们对待航海的态度,以及祈求神明保佑的愿望,是当时社会史的重要侧面。
郑和到霍尔木兹岛时期,恰逢古特卜丁•费鲁兹•沙阿(Qutbad-DinFiruzshah,1400~1417年在位)和赛弗丁•马哈尔(Saifad-DinMahar,1417—1436年在位)执政时期。这两位执政者对15世纪的忽鲁谟斯产生了深刻影响,这两位的继承人是土兰沙二世(TuranshahiII,1436~1470年在位)和萨勒加尔沙(Salghurshah,1475~1505年在位)。③
这里需要补充一点是有些文献称郑和永乐七年到过霍尔木兹。诸如《名山藏》中称:“忽鲁谟斯又曰必鲁毋思,海中国也。永乐七年,遣郑和往其国,酋长感悦来朝。十八年,进麒麟、狮子、天马、文豹、紫象、驼鸡、福鹿、灵羊、长角马哈兽、五色鹦鹉等物。驼鸡昂首,高七尺。福鹿似驼而花文,可爱。灵羊尾大者,重三十余斤,雨则以车载其尾。长角马哈兽,角长过身。上喜,命侍臣为赋。石城石屋,民富饶,喜作佛事,常歌舞,恶杀。产大马,其酋长练兵畜马。田瘠宜麦,无草木。牛、羊、驼、马,尽食鱼腊。文武、医卜、技艺之人胜他国。国中有大山,四面异色,红如银珠,白如石灰,黄如姜黄。一面产盐,如红矶,凿为盘匜,乘食物不加盐矣。”④
尽管《名山藏》所记的内容有些是摘自《瀛涯胜览》《星槎胜览》《西洋番国志》《明实录》等,但也增加一些内容,诸如“永乐七年,遣郑和往其国”。如前文郑和所立天妃宫碑记和传统的说法,永乐七年(1409)九月是郑和第三次下西洋,于从太仓刘家港启航,最远到印度西海岸,诸如柯枝⑤或古里⑥。则到永乐九年(1411)六月,郑和还朝,并没有到霍尔木兹岛。《星槎胜览》也称:“于永乐七年,随正使太监郑和等往占城、爪哇、满剌加、苏门答剌、锡兰山、小嗅喃、柯枝、古里等国,开读赏赐,至永乐九年回京。”①没有到过霍尔木兹岛的记述,费信也没有提到永乐七年郑和到过霍尔木兹岛。巩珍说只是到了锡兰山国。②由此有人怀疑天妃宫碑记的真实性。何乔远摘录的现行文献有缺,也是可能的,但何乔远对进贡物品记述甚详,诸如民居、特产、异兽、气候等,这在当时旅行记如《瀛涯胜览》《星槎胜览》等中没有。
《明实录》载永乐十年十一月丙申,“遣太监郑和等,赍敕往赐满剌加、爪哇、占城、苏门答剌、阿鲁、柯枝、古里、南渤利、彭亨、急兰丹、加异勒、忽鲁谟斯、比剌、溜山、孙剌诸国王,锦绮、纱罗、彩绢等物有差”。③这是《明实录》里第一次出现忽鲁谟斯。
《明实录》与郑和亲自所立的碑刻之间在时间上产生了矛盾。就权威性而言,《明实录》更可靠,这可以从《明史》记载中得到印证。
《明史•西域传》忽鲁谟斯条说:“永乐十年,天子以西洋近国已航海贡琛,稽颡阙下,而远者犹未宾服,乃命郑和赍玺书往诸国,赐其王锦绮、彩帛、纱罗,妃及大臣皆有赐。王即遣陪臣已即丁奉金叶表,贡马及方物。十二年至京师。命礼官宴赐,酬以马直。比还,赐王及妃以下有差。自是凡四贡,和亦再使。后朝使不往,其使亦不来。”④
但《明史》和《明实录》有出入。《明史》载当地王即遣陪臣已即丁,永乐“十二年至京师”,应该指的是使者随郑和船队一起于永乐十二年至京师。《明实录》载:永乐十三年秋七月癸卯,“太监郑和等奉使西洋诸番国还”。⑤可知,郑和在永乐十年就到过霍尔木兹岛,与霍尔木兹岛建立了联系,其意义重大。此后,往来不绝,直到霍尔木兹国绝嗣,诸如“宣德五年复遣和宣诏其国。其王赛弗丁乃遣使来贡。八年至京师,宴赐有加。正统元年附爪哇舟还国。嗣后遂绝”。⑥
《明实录》详细记述了派郑和到霍尔木兹岛的因由,称:永乐十九年春正月癸巳,“忽鲁谟斯等十六国使臣还国,赐钞币、表里。复遣太监郑和等,赍敕及锦绮、纱罗、绫绢等物,赐诸国就与使臣偕行”。⑦也就是将朝贡的使臣送回霍尔木兹等国,展示明朝的大国气度。
需要说明的是,记述郑和下西洋以及到霍尔木兹岛的最早记录应该是《瀛涯胜览》,此书真实地记载了郑和下西洋的活动,尤其是到霍尔木兹岛的活动。⑧
不管怎么说《瀛涯胜览》是第一手文献,其他记述郑和下西洋的同时代或稍后的文献与马欢的记述多有雷同之处,甚至不明就里的文献中出现了两个霍尔木兹。这些文献对霍尔木兹岛的记述,后文专门讨论。
除了派郑和到霍尔木兹岛外,明政府还派其他官员到霍尔木兹岛,并给予奖励。《明实录》记载:永乐十八年五月辛未,“命行在兵部,凡使西洋忽鲁谟斯等国回还,官旗二次至四次者,俱升一级。于是,升龙江左卫指挥朱真为大宁都指挥佥事,掌龙江左卫事水军”。①《明实录》又载:宣德元年春正月癸卯,“骁骑右卫指挥佥事刘兴等二百二十人,奉使忽鲁谟斯等国,还进方物,命行在礼部,计直赐钞”。②
与霍尔木兹岛的频繁交往说明了明朝自身的强大和外交远见。
(3) 霍尔木兹岛多次到访明朝
明朝船队去往霍尔木兹岛,当地人也以回访或朝贡的形式与明朝开展贸易往来。这在文献中有较多的记述。诸如《明实录》载:永乐十二年秋七月甲寅,“忽鲁谟斯国人已即丁等贡马及方物,并赐文绮、袭衣”,“而酬已即丁等马值”。③永乐十三年冬十月癸未,“古里、柯枝、喃渤利、甘巴里、满剌加、麻林、忽鲁谟斯、苏门答剌诸番国使臣辞归,悉赐钞币及永乐通宝钱有差”。④对于这些来访问的使臣或者回程的使臣,按照明朝礼仪制度,都有相应的安排和回礼。
永乐十四年十一月戊子,忽鲁谟斯诸国“各遣使贡马及犀象方物”。⑤丙申,宴请忽鲁谟斯等国使臣。⑥
永乐十四年十二月丁卯,忽鲁谟斯使臣辞还,“悉赐文绮、袭衣,遣中官郑和等赍敕及锦绮纱罗彩绢等物偕往,赐各国王”。⑦
永乐十九年春正月戊子,忽鲁谟斯等十六国,“遣使贡名马方物,命礼部宴劳之”。⑧
永乐二十一年九月戊戌,西洋忽鲁谟斯等十六国,“遣使千二百人贡方物至京”,“礼部于会同馆宴劳之。如例,赐责遣还其以土物来市者,官给钞酬其直”。⑨
宣德八年闰八月辛亥,“忽鲁谟斯国王赛弗丁遣番人马剌足等”。庚午,赐忽鲁谟斯等国番人马剌足“等六十六人,白金、彩币、绢布及金织、袭衣、纱罗、绢衣,有差”。⑩
正统元年闰六月癸巳,遣忽鲁谟斯等十一国使臣回国,给予赏赐。⑪
正统六年十二月辛酉,忽鲁谟斯国王派使臣要求恢复通商关系。⑫《明史》中记述与忽鲁谟斯的交往较为简略,只有五次,即永乐十三年、十四年、十九年、二十一年和宣德八年。
上述从实录和正史的角度进行了罗列,说明明朝政府十分重视与霍尔木兹岛的交往。这里需要说明三点:一是这些官方文献的记载多半来自郑和下西洋时随员的记述,因此这些记述比较准确;二是正统六年以后,明朝与霍尔木兹岛往来减少,尤其正统十四年(1449)土木堡之变之后,与霍尔木兹岛的往来减少;三是霍尔木兹岛的政治形势也在发生变化,内部冲突不断,尤其争位之战频繁。
(4)《三宝太监西洋记》反映的霍尔木兹岛状况
明朝与忽鲁谟斯国往来的信息在文学作品中也有反映,诸如《三宝太监西洋记》说:“这个国叫做忽鲁谟斯国。王明站起来,一手隐身草,穿街转巷,走一走儿。只见国王叠石为宫,殿高有六七层;平民叠石为屋,高可三五层。厨、厕、卧室、待宾之所,俱在上面,无贵无贱是一样。再走一会,只见撞遇着几个番子。这番子比别的不同,人物修长丰伟,面貌白净,衣冠济楚,颇有些我们中国的气象。再走一会,又看见几个女人。女人却编发四垂,黄漆其顶,两耳挂络索金钱数枚,项下挂宝石、珍珠、珊瑚、细璎珞,臂腕脚腿都是金银镯头,两眼两唇,把青石磨水妆点花纹以为美饰,尽好齐整。”“第三十六国忽鲁谟斯国。元帅①奉上表章,黄门官受表。元帅奉上进贡礼单,黄门官宣读忽鲁谟斯国进贡:狮子一对,麒麟一对,草上飞一对,福禄一对,马哈兽一对,名马十匹,斗羊十只,驼鸡十只,碧玉枕一对,碧玉盘一对,玉壶一对,玉盘盏十副,玉插瓶十副,玉八仙一对,玉美人一百,玉狮子一对,玉麒麟一对,玉螭虎十对,红鸦呼三双,青鸦呼三双,黄鸦呼三双,忽剌石十对,担把碧二十对,祖母剌二对,猫睛二对,大颗珍珠五十枚,珊瑚树十枝,金箔、珠箔、神箔、蜡箔、水晶器皿、花毯、番丝手巾、十样锦、毯罗、毯纱撒哈剌。献上龙眼观看,万岁爷道:‘这一国何进贡之多?’元帅奏道:’这国国富民稠,通商贸易,故此进贡礼物颇多。’万岁爷道:‘怎麒麟都有?’元帅奏道:‘也是土产。’奉圣旨:’各归所司职掌。’”②
《三宝太监西洋记》的基本材料取自《瀛涯胜览》《西洋番国志》《星槎胜览》等旅行记,只是物件数量、情景是作者虚构出来的,但也是了解当时霍尔木兹岛基本状况、双方交往的一项资料。
(5)往返霍尔木兹的航海日志问题
尽管《郑和航海图》③《瀛涯胜览》《西洋番国志》《星槎胜览》《明实录》《明史》等文献保留了大量往来霍尔木兹岛的记录,但是比较分散,不系统,了解航程不够全面。《前闻集》《西洋番国志》均收录了明宣德五年到霍尔木兹岛的航海日志,笔者采用前一文献,④其称:
永乐中遣官军下西洋者屡,当时使人有著《瀛涯一(胜)览》《星槎胜览》二书以记异开矣。
人数
官校、旗军、火长、舵工、班碇手、通事、办事、书算手、医士、铁锚、木艘、搭材等匠、水手、民稍人等,共二万七千五百五十员名。
里程
宣德五年(1430)闰十二月六日龙湾开船,十日到徐山打围。二十日,出附子门,二十一日到刘家港。六年二月十六日到长乐港。十一月十二日到福斗山。十二月九日,出五虎门,(行十六日)。二十四日到占城。七年正月十一日开船,(行二十五日)。二月六日到爪哇(斯鲁马益)。六月十六日开船,(行十一日)。二十七日到旧港。七月一日开船,(行七日)。八日到满剌加。八月八日开船,(行十日)。十八日到苏门答剌。十月十日开船,(彳亍三十六日)。十一月六日到锡兰山(别罗里)。十日开船,(行九日)。十八日到古里。二十二日开船,(行三十五日)。十二月二十六日到鲁乙忽谟斯①。八年二月十八日开船回洋,(行二十三日)。三月十一日到古里。二十日大躲船回洋,(行十七日)。四月六日到苏门答剌。十二日开船,(行九日)。二十日到满剌加。五月十日回到昆仑洋。二十三日到赤坎。二十六日到占城。六月一日开船,(行二日)。三日到外罗山。九日,见南澳山。十日晚,望见即回山。六月十四日到踦头洋。十五日到碗碟岫。二十日过大小赤。二十一日进太仓。②
上述文献清楚地交代了宝船上的人员构成、总计人数,尤为重要的是提到了从霍尔木兹岛往返的日程。从日志可以看出,完全是按照季风规律行驶,因此往返需要三年的时间。这里提到了从古里(佛)到霍尔木兹岛的航海行程为35天,返回时用了23天。但宋代时这段路程向东需要35天,③因绕道马斯喀特,用时多一些。
宣德五年(1430)是郑和最后一次,即第七次下西洋,亦到了霍尔木兹岛。这年明宣宗朱瞻基命郑和出使西洋忽鲁谟斯等国,《明实录》有记述:“宣德五年六月戊寅,遣太监郑和等责诏往谕诸番国。”“诏曰‘兹特遣太监郑和、王景弘等,责诏往谕,其各敬顺天道,抚辑人民,以共享太平之福。’凡所历忽鲁磨斯④、锡兰山、古里、满剌加、柯枝、卜剌哇、木骨都束、喃渤利、苏门答剌、剌撒、溜山、阿鲁、甘巴里、阿丹、佐法儿、竹步、加异勒等二十国及旧港宣慰司,其君长皆赐彩币有差。”⑤沿途经过了很多国家,到了霍尔木兹岛、阿拉伯半岛南部海岸。
《明实录》中满含大国对外夷的怀仁情怀,实际上是一次重大的商业贸易、政治外交活动。此后明朝与霍尔木兹岛或者波斯湾的交流逐渐减少。
4. 域外文献对当时的记述
14~15世纪,大量的旅人到过霍尔木兹岛,留下诸多文献。兹选取一些,说明当时霍尔木兹岛的繁华和发展。
(1)沙哈鲁使臣对霍尔木兹岛的记述
差不多在郑和下西洋之时,帖木儿王朝沙哈鲁(Sult血ShahRukh)派使臣阿布都•拉扎克(Abduar-Razzak)在1441年5月21日从哈烈(赫拉特)到了霍尔木兹,再到印度。①他于1442年2月26日到了霍尔木兹岛。极为巧合的是,这一年霍尔木兹岛国主要求与明朝通商,恢复以前频繁往来的关系。这在《明实录》中有记载,其称正统六年(1441)十二月辛酉,“礼部尚书胡淡等奏:’忽鲁谟斯国王速鲁檀土兰沙言:“其居处极边,在先朝时,累蒙遣使往来,以通上下之情,今久不复遣使矣。迩因撒不即城哈只阿里回获知,大明皇帝为天下生灵主宰,不胜欢忭,遂遣哈只阿里来朝贡马。伏望朝廷宽恩仍如旧,遣使以通道路缘。”夷情未可轻信,请颁赐彩,叚以慰其贡马、向化之意。仍降敕,以谕之,俾其安分守法,乐处边陲。’从之”。②
此时霍尔木兹的统治者就是马利克•法赫鲁・土兰沙(MalikFakhruad-DinTuranShah),是新霍尔木兹国的第13位统治者,也就是前文中的“忽鲁谟斯国王速鲁檀土兰沙”。就是这位国王还给沙哈鲁使臣安排了从陆地到霍尔木兹岛的船只、食宿,是一位热衷于外交、商业往来的君主,谋求与各地保持友好关系。沙哈鲁使臣详细记述了霍尔木兹岛的繁盛及与各地的往来,其称:“这是霍尔木兹,也被称为杰伦(Jerun,加仑),是一个海港,其地起伏不平。七大气候区③的商人都汇集在这里,诸如埃及、叙利亚、鲁木(Rum小亚细亚)、阿塞拜疆、两个伊拉克(米底)、法尔斯(Fars,波斯南部)、呼罗珊、河外(Mawaraun-nahr)④、突厥斯坦(Turkistan)、钦察草原(Dasht-i-Kipchak)⑤、卡尔梅克(Kalmak)国⑥等,以及东方地区如中国(Chin)、大中国(Machin)、汗八里(Khanbalik,北京)等。⑦这里住着来自海边的人,诸如中国(Chin)、爪哇、孟加拉、锡兰等地,输入了那些地区的商品。这里还有居住着兹尔巴德(Zirbad)⑧、塔纳斯里(Tanasiri)⑨、索科特拉(Sacotra)岛、迪瓦•马拉(Diwah-Mahall,溜山国)⑩各群岛的90座城市,马拉巴尔(Malabar,马八儿)、埃塞俄比亚(Abyssinia)、桑格巴尔(Zangebar)⑪等国居民;又有Bijanagar①、古尔伯加(Kulbarga)②、古吉拉特(Gujarat)③、孟买(Kanba,Cambay)等港口,阿拉伯海岸,远至亚丁、吉达、占婆或占碑(Jamboo?)等人员居住。所有这些人都是带着商品、珍品、奇货,如日月、甘霖点缀于此。从世界各地来到这里的商旅,毫不费力地用他们自己的物品交换他们需要的物有所值的其他物品。他们可以现金购买或者物物交换。除金、银外,他们的每件商品付十抽一的关税。此城里随处可见各种宗教的学者,甚至是异教徒。任何(信教)人都没有受到任何不公正的待遇。因此,这座城市被称为‘安全的居所’(daru-laman)o当地居民(性格)是将‘伊拉克人’的优雅与印度教徒的精明结合。我在那里居住了2个月,当地国主想尽一切办法挽留我。恰好,此时利于出海,即是季风开始和中间期。过了这个时间段,就会起令人生畏的海风和下暴雨,当地国主只好让我启程。由于人马不能同船航行,要分开用不同的船运送。于是我们扬起帆启程。”“并经历了一段艰难路途之后,我们在马斯喀特港下船了。”阿曼的卡尔哈特(甘理)港到印度古里佛(Kalikot)需要18昼夜。④再加上霍尔木兹岛到马斯喀特需要5昼夜,一共23昼夜。这与前文郑和回程所需时间一致。
上述沙哈鲁使臣的记述比较详细、全面,尤其记述了世界各地的商人和商品汇集在霍尔木兹岛,不同文化的人群生活在一起,也记述了与中国的往来。这些详细的记述反映了霍尔木兹岛的繁华和发展,也在一定程度上补充了其他记述的不足。
(2)孔蒂的《东方旅行记》对霍尔木兹岛的简要记述
尼古拉•德•孔蒂(Niccolodei Conti,1395~1469)是威尼斯商人。⑤年轻时居住在大马士革,并学习了阿拉伯语。1414年,他前往巴格达,然后沿底格里斯河南下,到达了波斯湾。接着他到了波斯湾的贸易中心一库勒库斯(Colcus,Calacatia)⑥,学习波斯语,而后到霍尔木兹岛。作为商人,孔蒂与波斯商人关系密切。而后到了印度,娶当地女子为妻。游历印度的孟买、Vijayanagar(今卡纳塔克邦亨比)、马利亚普尔(Maliapur,即Mylapore)、古里佛、柯枝、马拉巴尔(马八儿)等。而后他到了苏门答腊、缅甸(Tenasserim)、恒河三角洲、暹罗、锡兰,最远到了爪哇。①周游各地后,1444年他回到威尼斯。孔蒂的《东方旅行记》说到过霍尔木兹岛,并称:他从巴格达行28天到了巴士拉,而后4天到波斯湾岸边,而后5天到库勒库斯,而后到了霍尔木兹岛。他说此岛距离海岸有20英里。②但孔蒂的有些叙述比较随意,有些地名很难确定。
(3)尼基京的《印度旅行记》或《三海旅行记》对霍尔木兹岛的简要记述
尼基京(AfanasiiNikitin),生年不详,卒于1472年,俄罗斯旅行家和作家。出生于特维尔(Tver),今加里宁市。1466年,尼基京为了贸易从特维尔出发,沿伏尔加河而下,经海路到达杰尔宾特,访问了巴库,然后渡里海到达里海南岸的波斯黑羊王朝国土,并居住了大约一年。1469年春,他到了霍尔木兹岛,然后经阿拉伯海到印度,他住了约3年,到处旅行。回途经波斯国土,到达特拉布宗,过黑海,于1472年抵达卡法(Kafa,Feodosiia,费奥多西亚)。1472年秋天,尼基京在斯摩棱斯克附近去世。尼基丁在旅途中详细记述了沿途的人民、社会秩序、政府、经济、宗教、日常生活、自然特征。他的旅行记是一部出色的著作,也是俄罗斯古代文学的重要经典,已被翻译成多种语言。
他从里海南岸的拉伊(德黑兰南)而后向南到卡尚、纳因(Nain)、亚兹德、锡尔詹(Sirjan)、塔鲁姆(Tarom)、拉尔(Lar)、港口(阿巴斯港,作者说此处是海港)、印度海(DoriaOfHodustan)。作者说这是当地人对波斯湾的称呼。他说:“霍尔木兹城在一座岛上,距离海岸有4英里。每天涨潮两次。我到这里后庆祝了大节③第一日。我到达霍尔木兹岛的时间在大节前的4周。我没有记录曾经过的很多大城市。霍尔木兹岛炙热难耐,如火中烧。我在这里停留了一个月。在大节后的第一周,我把马匹运到马船(Tava)上,经过印度海(波斯湾)航行10天到达马斯喀特(Moshkat,即Muscat)。此地可到达伊布勒(Degh?)④,再到更远的古吉拉特(Kuzrat,即Gujarat)和生长靛蓝的孟买。最后到奇维尔(Chivil)⑤。我们在马船上航行了6个星期。”⑥
尼基京的《印度旅行记》对到波斯湾再到印度的行程记述比较详细,尤其航行路线和上文沙哈鲁使臣的路线完全一致。即先从霍尔木兹岛出发向东南航行到马斯喀特,由于是在逆风或者风力较弱时行驶或人马同船,用时较多。从马斯喀特经过阿拉伯海到达今天的卡拉奇附近,再到古里佛。佩德罗•泰赫拉(PedroTeixeira)在他的游记中也记述从印度返回霍尔木兹岛时,先沿着阿拉伯海岸航行,沿途艰险,然后越过阿曼湾到达马斯喀特,再到霍尔木兹岛。⑦从文献记录和《郑和航海图》来看,郑和船队是沿着阿拉伯海沿岸向西航行,直接到霍尔木兹岛,没有采用阿拉伯人、波斯人、印度人的航行路线,即经过马斯喀特到霍尔木兹岛,可能的解释就是郑和船队导航技术好、船载量大等,不用拐弯先去马斯喀特,再到霍尔木兹岛。
需要说明的是,沙哈鲁使臣和尼基京记述的航行有诸多相近之处,但也存在一些差异。如沙哈鲁使臣说人马不同船,而尼基京交代得不是很清楚,但从记录来看人马可以同船。一种合理的解释就是使臣为官员,不是商人,而尼基京是贩马商人,因路途需照看马匹,因此要同船航行。两人路途用时也有差异,使臣说航行了18昼夜;尼基京说用时6个星期,也就是42天。从用时来说,尼基京应该是和马同船航行。
上述差不多同一时间段的游记,可以相互做比较研究,由此深入探讨当时霍尔木兹岛商业路线。尤其尼基京的记述很重要,他行走的路线是欧亚贸易路线的组成部分。当时,钦察草原马匹应该就是通过这条路线运往印度市场,甚至作为贡品进入中国。由此,发现霍尔木兹岛在此时几乎连接了欧亚贸易体的主要经济体,它的繁荣背后是巨大的贸易网络。
总之,这一地区频繁地与中国和世界交往,尤其中国船队还到达过波斯湾,并在海图中绘有霍尔木兹岛,可以说这是对该岛最直观的图像资料。这些记载比较清晰地反映了后伊利汗国时期和帖木儿帝国时期霍尔木兹与明朝的交往。有关霍尔木兹的细节,明代游记记载得更详尽。
5. 霍尔木兹岛衰落和葡萄牙统治
这一内容有很多成果,尤其孔哈的研究全面系统。①为了内容的完整性,此处略做补充。
14世纪随着伊利汗国的灭亡,霍尔木兹国依附于法尔斯内陆的穆扎法尔王朝和克尔曼地方政权,由此喘息。②15世纪开始,内陆王朝逐渐衰落,霍尔木兹国失去靠山,加之内部不稳。尽管如此,霍尔木兹国表面依然繁荣,甚至持续到葡萄牙人的到来。
15世纪末,霍尔木兹岛王国不断发生内讧,王位更迭频繁,并受到了来自内陆的打击。③诸如土兰沙二世(TuranShahn)的四子之间为了争夺继承权展开血腥争夺,起先沙赫维斯•闪格勒沙(ShahweisShengelshah)夺得王位。但其兄弟萨尔古尔沙(SalghurShah)不满,推翻其统治并剥夺了侄子们的继承权。他统治到1504年,是霍尔木兹岛被本土统治者统治的最后繁荣时期。此后由萨尔古尔沙的两子即位,在位不到一年。后被他们的堂兄赛义夫丁•阿布纳斯尔沙(SayfudDinAbaNasr)推翻。就在此时,波斯腹地出现了萨法维王朝,其势力逼近波斯湾。④
阿布纳斯尔沙统治期间,霍尔木兹国面临着更大的危机,那就是葡萄牙向东扩张,逼近霍尔木兹岛。葡萄牙人1507年首次入侵霍尔木兹岛。1515年,葡萄牙人阿方索•德・阿尔伯克(Alfonsode Albuquerque,1453~1515)率军第二次入侵,并征服了此岛。
阿方索•德・阿尔伯克在1515年去世,但后继者继续占领霍尔木兹,岛上建有堡垒、海关等,结果导致霍尔木兹商业帝国逐渐衰落。
葡萄牙人扶持霍尔木兹国王为傀儡,共经历9位傀儡国王,一直到1622年阿巴斯一世征服霍尔木兹岛,岛上的设施整体搬迁到岛北面的阿巴斯港,由此霍尔木兹岛一蹶不振。这是霍尔木兹岛或者波斯湾历史上的大事,研究者认为:“1622年,霍尔木兹岛被伊朗军队攻占,这不仅意味着结束了葡萄牙对波斯湾的统治,也意味着当地商业地理的转变。主要港口转移到贡布隆(Gombroon),即后更名为阿巴斯港(Bandar-i’Abbasi,BandarAbbas)。”①霍尔木兹岛命运发生了改变。
葡萄牙人占领该岛期间,不断向周边扩张势力。1521年葡萄牙人入侵巴林岛,霍尔木兹国作为傀儡参与了这次活动。霍尔木兹国还消灭了不愿意纳贡的波斯湾岛屿小藩国贾布里(Jabrid)朝。霍尔木兹国王沦为葡萄牙藩属,受果阿节制。但此时,马斯喀特逐渐强大起来,从原来霍尔木兹藩属变成霍尔木兹国遗产的继承者,成为葡萄牙的殖民地。1602年,葡萄牙和霍尔木兹国傀儡被赶出了巴林岛,葡萄牙人多次试图夺取巴士拉,但并未成功。②1622,萨法维王朝统治者阿巴斯一世在英国人的帮助下夺回了霍尔木兹国,③捍卫了领土主权。④
尽管霍尔木兹岛及其周边战事不断,又有葡萄牙的残酷掠夺,但还是保留了往日繁荣的余晖。葡萄牙传教士加斯帕达•克鲁士(GaspardaCruz)1565年从明朝回途中在霍尔木兹岛居住了3年。他如此写道:霍尔木兹岛“是印度所有富裕国家中最富有的国家之一,琳琅满目的商品来自印度各地、阿拉伯与波斯诸地、极远的鞑靼(Tartar,金帐汗国),我甚至看到了来自欧洲的俄罗斯、威尼斯的商人。因此,霍尔木兹之地是整个世界的一个环,也是中介或掮客”。他还不惜笔墨地记述当地与世界的商船往来、当地统治者的慷慨等。⑤由于篇幅不再细述。
葡萄牙统治时期,只能说霍尔木兹岛仍在发展,并与世界各地发生联系,但由于各大势力不断争夺,开始出现败落的趋势,尤其到1622年萨法维王朝占领霍尔木兹岛后,此地完全破败,失去了往日的辉煌。
6. 明代游记内容的专题讨论
明代游记是研究霍尔木兹岛及波斯湾的珍贵文献,也是了解当时霍尔木兹岛人文、社会、物产以及与外部世界联系的重要参考。此处以《瀛涯胜览》《星槎胜览》《西洋番国志》为例简要分析,以补霍尔木兹社会生活的相关内容之不足。
对上述文献做如下分析。⑥
(1)距离:“忽鲁谟厮国,自古里国开船投西北,好风行二十五日可到。”(《瀛涯胜览》,以下简称《瀛》⑦)
古里佛(Kallikot,Kalikut)国,也即印度西海岸的科泽科德(Kozhidoke),顺风向西北行25日可以到达霍尔木兹,每日行45海里,大约3100公里,和今天通过电子地图测量距离基本接近。原因就是当时郑和船队对每日的行程里数做了详细记录,因此也是比较准确的。
(2) 位置:“其国边海倚山,各处番船并旱番客商,都到此地赶集买卖,所以国民皆富。”(《瀛》)
郑和船队到达霍尔木兹的时间在15世纪,此时正值帖木儿帝国时期,霍尔木兹是该帝国的藩属,《郑和航海图》中也有反映。因为是亲历,对当时记述比较准确。说是靠海背山,海路和陆路商人到岛上贸易,十分繁华,人民富有。这点在伊利汗国时期或前后的文献中俱有反映。
(3)教门:“国王国人皆奉回回教门,尊谨诚信,每日五次礼拜,沐浴斋戒。”(《瀛》)“王及国人皆奉回回教门,每日五次礼拜,沐浴持斋,为礼甚谨。”(《西洋番国志》,以下简称《西》①)
这里记载比较准确,无论巩珍还是马欢都熟悉这种宗教,当地人每日“五次礼拜”,还举行“大小净”、斋戒,体现了“五功”的内容。
(4)救济:“风俗淳厚,无贫苦之家。若有一家遭祸致贫者,众皆赠以衣食钱本而救济之。”(《瀛》)
这种救济行为既体现在民间行为,也体现在政府层面。尤其政府收取贫困税,主要收取同教者的税,名义上支持有困难者,但支持力度是有限的。
(5) 体貌:“人之体貌清白丰伟,衣冠济楚标致。”(《瀛》)
霍尔木兹人的体貌不能一概而论,如果是波斯人,皮肤白皙,长相标致,但其他肤色人种不一定就白净个儿高。至于衣着,若经济条件好,衣冠楚楚,整齐干净是没有问题的;若经济条件较差,做到衣冠济楚显然是不可能的。因此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能一概而论。鄂多立克也说这里人长得高大。②由此看来,一个区域的人种、体格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发生变化。
(6) 婚丧:“婚丧之礼,悉遵回回教规。男子娶妻,先以媒妁,已通礼讫,其男家即置席请加的。加的者,掌教门规矩之官也。及主婚人并媒人,亲族之长者,两家各通三代乡贯来历,写立婚书已定,然后择日成亲。否则官府如奸论罪。如有人死者,即用白番布为大殓、小殓之衣,用瓶盛净水,将尸从头至足浇洗二三次。既净,以麝香片脑填尸口鼻,才服殓衣,贮棺内,当即便埋。其坟以石砌,穴下铺净沙五六寸。抬棺至,则去其棺,止将尸放石穴内,上以石板盖定,加以净土厚筑坟堆,甚坚整也。”(《瀛》)
这里对婚丧的记述是比较详细和准确的,记录字数相对也比较多。第一部分主要记述的是婚姻程序。这和中世纪很多地区一致,都是包办婚姻,且有一整套的程序,主要由“加的”(Kadi),即法官负责。他既掌管宗教事务也掌管世俗事务,因此他要提供“婚书”的证明,这样婚姻才变得合法,具有法律效力。而后就会置办宴席,迎娶新人。不按照这些程序,就会被视为违法,“否则官府如奸论罪”。古今婚姻同法,只是罪责程度不同而已。第二部分主要讲葬礼。葬礼是每个人的终点之礼,古今中外都很重视。这里比较详细地介绍了葬礼的程序,采用土葬,并且不用棺椁。这是传统的穆斯林葬礼仪式,至今也如此,倡导速葬薄葬。《明史•西域传》亦载:哈烈人“居丧止百日,不用棺,以布裹尸而葬”。①
但比此文献早一百多年的马可波罗、鄂多立克看到的葬礼却是另一番景象。马可波罗说:“居民有死者,则持大服,盖悲泣亘年也。在此期内,亲友邻人会聚,举行丧礼,大号大哭,至少每日一次。”②鄂多立克的记述和马可波罗比较接近,并称:“有天我路过那里,适逢有人死了;于是人们就把该地所有的乐人都召来,接着,他们把死人放到房屋中央的床上,同时有两个女人围着他跳舞,乐人则玩弄饶钹和其他乐器。然后妇女中有两人抓住死人,拥抱他,给他唱悼词,其他的妇女一个接一个地站着,并且取出一只笛子,吹奏片刻。当某个人吹完后,她就坐下;这样他们持续通宵。到清晨时他们把他运往坟墓。”③这一习俗是非常特殊的。按照伊斯兰教严格的逊尼派传统,人去世一般就地举行葬礼,也就是速葬之法,特殊情况才会留到第二天,比如傍晚去世第二天下午才会举行葬礼。举行葬礼时,虽无特定孝服,但也很庄重,一般不可大哭,如此是对上苍的不敬。一般举行纪念活动是在人去世后的一周、周年、每年等,通常不会有四年之说。实际上,这类葬礼仪式是典型的苏非派葬礼仪式,要举行“跳神”。这种仪式在中亚的很多地方流行。可见当地葬礼仪式除了传统的仪轨外,还有苏非派的仪式,说明当时苏非派对这一地区有深刻的影响。
(7)饮食:“人之饮食,务以酥油拌煮而食。市中烧羊、烧鸡、烧肉、薄饼、哈喇澈一应面食皆有卖者。二三口之家多不举火做饭,止买熟食而吃。”(《瀛》)“地无草木,牛、羊、马、驼皆食海鱼之干。”(《星槎胜览》,以下简称《星》④)
霍尔木兹地区位于波斯湾,多海鲜,加之文化禁忌,主要食用牛、羊、驼、鱼等肉,也食用面食。食用的方法是烧、烤、煮。若家中人口较少,则多买而食之。这种饮食方式直到今天在波斯湾沿岸依然如旧,并没有多少变化。
《瀛涯胜览》特别提到了哈喇澈,冯承钧先生在校注时未加句读,也就是将薄饼和哈喇澈视为一物,实际上是两种食物。这里对其稍做解释。薄饼的主要原料是面粉,用水将面粉和好揉匀后,加入微量的盐和糖,待其自然发酵,反复揉擀,薄如纸,放烤炉中烘烤而成。饼可以夹肉、菜之类。贫者可夹酸黄瓜、蚕豆糊之类;富者可夹烤肉、鹰嘴豆丸子、名贵蔬菜等。这是阿拉伯地区的著名食品,风靡全球,今天在大型超市里可以购买到,种类繁多,味美劲道。哈喇澈是西亚的传统美食,但地域、民族不同,做法也不同。阿拉伯语的哈喇澈,是Hariisah的音译,翻译为肉丸。⑤波斯语的哈喇澈就是Hareese的音译,一种用肉和麦粒做成的食物。①上述是两部大字典里的解释,不一定十分准确,或是这种食物在西亚种类繁多,做法差异造成的。《瀛涯胜览》记载的是霍尔木兹岛的事,哈喇澈显然偏向于波斯型食品,这种食品在波斯湾地区很出名,各处皆有,今天仍然存在。Hareese的做法就是将小片肉、小麦、水等放入瓦罐中温火熬煮,直到成为粥状物,而后可食用。其和我们的肉粥类似。
(8)货币:“王以银铸钱,名底那儿。径官寸六分,底面有纹,重官秤四分,通行使用。”(《瀛》)
底那儿(Dinar)是南亚、西亚常用的货币,如《西域番国志》也记载了苏门答剌(苏门答腊)的货币,称:“王以七成淡金铸钱,名底那儿。圆径官寸五分,底面有纹,官秤重三分五厘。国中使用,买卖则用锡钱。”②所造货币的功能是有差别的。
西亚传统上是双货币体系:金币(Dinar,底那儿)和银币(Dirham)。但马欢说忽鲁谟厮国用银铸造的货币叫作底那儿,这和历史上的一般状况不合。原因有两点:首先,应该是当地没有足够的黄金冲制金币,只能用银代替;其次,当地货币名称就是底那儿,这在今天也可以看到,如伊拉克的纸币就叫作第纳尔(Dinar),显然不是金属制作,更不是黄金,是等价的交换物,至于用什么材料制作无关紧要。这一记载反映了15世纪西亚货币体系的变化,约略此时的南亚正在经历王朝更替,稍晚的16世纪详细记录了莫卧儿帝国货币的相关资料,可做比较研究。
(9)文字:“书记皆是回回字。”(《瀛》)
这里所谓回回字应该就是波斯文,因为从10世纪开始波斯地区开始普遍使用新波斯文,尤其伊利汗国及其以后波斯文成为波斯或伊朗的主要文字,阿拉伯文成为次要文字。还有就是明代与西亚交流的文书多出自回回馆,而回回馆的来文就是使用波斯文书写的,但这种波斯文已经完全被本地化了,里面夹杂有汉字,多半是在哈密一带伪造的。此外,马欢在“天方”条说当地讲“阿拉毕言语”,在“阿丹”条中作“阿拉壁”(《瀛》),都是Arab的音译。显然,作者是想把阿拉壁(毕)和回回字区分开。因此,这里的回回字不会是阿拉伯语或文字,而是波斯语或文字。但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能一概论之。
(10)禁酒:“其市肆诸般铺面百物皆有,止无酒馆。国法饮酒者弃市。”(《瀛》)
这是西亚饮食禁忌之一,今天在这些地区也多是禁止饮酒。但私下达官贵人饮酒成风,尤其在伊利汗国时期,多位汗王因嗜酒身亡,帖木儿帝国时期也是饮酒成风。禁止只是对普通百姓而言或文本法上有约束作用,实际无法禁绝。西方游记,尤其马可波罗提到了波斯湾有售卖酒的事,主要是果酒。
(11)百戏:“文武医卜之人绝胜他处。各色技艺皆有,其撮弄把戏,皆不为奇。惟有一样,羊上高竿,最可笑也。其术用木一根,长一丈许,木竿头上止可许羊四蹄立于木。将木立竖于地,扶定,其人引一小白羝羊,拍手念诵。其羊依拍鼓舞,来近其竿,先以前二足搭定其木,又将后二足一纵立于竿上。又一人将木一根,于羊脚前挨之,其羊又将前两足搭上木顶,随将后二脚纵起。人即扶定其木,其羊立于二木之顶,跳动似舞之状。又将木一段趱之,连上五六段,又高丈许。俟其舞罢,然后立于中木,人即推倒其竿,以手接住其羊。又令卧地作死之状,令舒前脚则舒前,令舒后脚则舒后。又有将一大黑猴,高三尺许,演弄诸般本事了,然后令一闲人,将巾帕重重折迭,紧缚其猴两眼,别令一人潜打猴头一下,深深避之,后解其帕,令寻打头之人,猴于千百人中径取原人而出,甚为怪也。”(《瀛》)
这是比较详细的杂耍记述,古人称之为百戏。这里各色技艺均有,其中记录了两项杂耍。一是木杆上舞羊杂耍,技艺精湛,被马欢称为“最可笑也”。一只小羊在杂耍者的指挥下,在高竿上表演,甚为绝妙的是高竿上表演结束后,羊还会装死,“令舒前脚则舒前,令舒后脚则舒后”。可以说人羊配合默契。二是耍猴技艺。其中有蒙眼猴找人游戏,即用巾帕蒙住猴子眼睛,随便找一个观看者打一下,然后解开巾帕,猴子很快会找到打它的人。马欢觉得很奇怪,实际如魔术表演一样,旁有辅助人员,也就是北京人所说的“托儿”。
(12)气候:“其国气候寒暑,春开花,秋落叶。有霜无雪,雨少露多。”(《瀛》)
霍尔木兹岛位于波斯湾,气候夏季炎热潮湿,雨水较少,雾气较大,但春秋气候相对宜人。这些其他游记中几乎都提到了。由于岛上无河流,水资源缺乏,如前文所说现在是居民不多的荒凉岛屿。只有在北边有个小镇,有医院、超市、中学、博物馆等,还有葡萄牙人修建的城堡。和历史时期的盛况无法相比,逊色很多。
(13) 异产:“有一大山,四面出四样之物。一面如海边出之盐,红色。人用铁锄如打石一般凿起一块,有三四十斤者。又不潮湿,欲用食,则捶碎为末而用。一面出红土,如银朱之红。一面出白土,如石灰,可以粉墙壁。一面出黄土,如姜黄色之黄。”(《瀛》)
这是座盐岛,①中间是不高的山。泰克希拉记述称:“这些盐在炽热的阳光下凝结,经常是水还在下面流动,我已在盐上行走。”②这里有很多盐井、盐矿,至今还可以开采。还有白色的石灰矿,与历史的记述完全一致。在小镇东边,有红土矿,也在开采,和马欢等人的记载是一致的。今天这里是伊朗著名的旅游胜地,尤其红色盐山是胜景。
(14) 监管:“俱着头目守管,各处自有客商来贩卖为用。”(《瀛》)
此处的盐矿是由专门管理人员监管,并且有商人到岛上贩盐。盐业在中世纪的政府税收中占有重要地位,霍尔木兹也不例外。
(15) 米麦:“土产米麦不多,皆是别处贩来粜卖,其价极贱。”(《瀛》)
霍尔木兹岛雨水较少,土质较差,因此不适合种植米麦等粮食作物,多通过从外地贩运来解决粮食问题。
(16)果蔬:“果有核桃、把聃果、松子、石榴、葡萄干、桃干、花红、万年枣、西瓜、菜瓜、葱、韭、薤、蒜、萝卜、甜瓜等物。其胡萝卜,红色如藕大者至多。甜瓜甚大,有高二尺者。其核桃,壳薄白色,手捏即破。松子长寸许,葡萄干有三四样:一样如枣干,紫色;一样如莲子大,无核,结霜;一样圆颗如白豆大,略白色。把聃果如核桃样,尖长色白,内有仁,味胜核桃肉。石榴如茶钟大,花红如拳大,甚香美。万年枣亦有三样:一样番名垛沙布,每个如母指大,核小结霜如沙糖,忒甜难吃;一样按烂成二三十个大块,如好柿饼及软枣之味;一等如南枣样略大,味颇涩,彼人将来喂牲口。”(《瀛》)
上文对果蔬的种类做了非常详细的罗列,但霍尔木兹岛干旱少雨,很难种植如此多的水果蔬菜,应该是从岛外输入的。这里的胡萝卜个儿大。甜瓜高有两尺,也就是六十公分,实际在伊朗个儿大的甜瓜很多,而且味道甘美。核桃皮很薄,一捏就破,是脆皮核桃,也叫纸皮核桃。葡萄干有很多种类:紫色的葡萄干,现在叫作黑加仑,个儿有大有小;无核如莲子大葡萄干,就是无核葡萄干,有绿色、红色等;圆形白色葡萄干。葡萄干是伊朗人日常生活中必备的干果,也是招待客人的佳品。把聃果就是Badam(巴旦杏)的音译,学名为偏桃,是西亚、中亚等地区著名的干果,营养丰富,味道甘美。笔者从撒马尔罕去往沙赫里萨布兹途中看到成片的野生巴旦杏,果实较小,味道尚可。石榴个儿大味美色红,品质极高,原因是伊朗气候炎热干旱,有助于促进糖分含量的提高。万年枣(椰枣),有三种。一是蜜枣。当地人叫作垛沙布,即波斯语Dushab的音译,就是椰枣,核小肉多,甘甜如砂糖,用来熬制糖浆。马欢说“忒甜难吃”,大概东方人不是很喜欢太甜的食物,但伊朗人喜欢甜食,甚至嗜糖如命。笔者在伊朗考察时,发现他们离不开糖,尤其茶无糖不饮。二是软枣。这种椰枣颜色略黑,很容易被挤烂,但也很甜。三是粗枣。味道不够甘美,主要当作饲料。
上述对果蔬的记载反映了当时霍尔木兹及波斯湾沿岸人民的社会生活状况,也是作者对亲历的真实记录,真实性较高。
(17)宝货:“此处各番宝货皆有,更有青、红、黄雅姑石,并红剌、祖把碧、祖母剌、猫睛、金钢钻。大颗珍珠如龙眼大,重一钱二三分,珊瑚树珠并枝梗,金珀、珀珠、神珠、蜡珀、黑珀,番名撤白值。”(《瀛》)
雅姑石就是yaqut的音译,一般翻译为金刚石,但此处应该是翡翠、玉髓之类的宝石,颜色有青(黑)、红、黄。如果是金刚石,这几种颜色是稀有的。《南村辍耕录》中提到了各种鸦鹘(雅姑):”红亚姑(雅姑),上有白水。马思艮底(Masjayyidi),带石无光,二种,同坑。青亚姑,上等,深青色。你蓝,中等,浅青色。屋扑你蓝,下等,如冰样,带石,浑青色”。①《岛夷志略》也多次提到了。
红剌之剌是波斯语词La’l的音译,是一种淡红色宝石。从品质而言,“红剌”是红色的尖晶石,是一种透明且色泽艳丽的红宝石。《南村辍耕录》说:红剌“淡红色,娇”。又记元成宗铁穆耳“大德间(1297—1307),本土巨贾商中卖红剌一块于官,重一两三钱,估直中统钞十四万锭,用嵌帽顶上。自后累朝皇帝相承保重。凡正旦及天寿节大朝贺时则服用之。呼曰剌,亦方言也”。①足见其昂贵与奢靡。但在霍尔木兹岛上是极为重要的商品。
祖把碧(al-Dhubbabi),是一种绿宝石,祖母绿的一种。《南村辍耕录》说:“上等,暗深绿色。”②《荟萃》称:“祖母绿有四个品种,即苍蝇色的(al-Dhubbabi),它是其中最珍贵的,价值最高,也最有特色。品质最佳,是纯绿色的。具有优质的水色,即从石内向外射出灿烂的色彩。之所以喻作苍蝇(Dhubbabi),乃因其色彩同绿豆蝇的颜色颇相似。它的颜色又像绿色的羽毛,即同孔雀的毛色相似。”③是一种名贵的祖母绿,西亚贵族的奢侈品。
祖母剌就是波斯语Zumurud的音译,含义为绿色之石,今天的祖母绿就是波斯语的音译。《南村辍耕录》说:“助木剌,中等,明绿色。”④
《瀛涯胜览》中提到很多琥珀,多来自波罗的海,至今该地仍是琥珀的主要产地。其中有黑珀“番名撤白值”,而撤(撒)白值是Sabaj的音译,煤玉、黑玉、化石木、黑琥,是木头变成化石形成的。⑤
《瀛涯胜览》中提到的宝货较多,由于篇幅有限,不一一考察。
(18)器用:“各色美玉器皿、水晶器皿。”
(《瀛》)“货用金银、青白花磁器、五色段绢、木香、金银香、檀香、胡椒之属。”(《星》)
霍尔木兹虽然建城时间不算长,但贸易十分繁盛,具体体现在使用器物上。这些器物的原料比较名贵,诸如美玉、水晶、金银、瓷器。还使用各种香、琥珀等。这些产品并非全部产自本地,而是从中国、桑给巴尔、印度、东亚等地贸易而来。由此可见,当地贸易很活跃。
(19)织品:“十样锦翦绒花单,其绒起一二分,长二丈,阔一丈,各色梭幅,撒哈喇毡、毯罗毯纱、各番青红丝嵌手巾等类皆有卖者。”(《瀛》)
这里出售大尺幅的十样锦翦绒花单、各种锦缎,还有撒哈喇毡,即Sakklat毡子。⑥毯罗建纱就是产自Marv(马鲁)的纱。这里产的纱很有名,因马鲁很早以前就是盛产棉花之地。但英译本将此专有名字断成两个词,显然是不合适的。⑦
(20)畜产:“驼、马、骡、牛、羊广有。其羊有四样:一等大尾棉羊,每个有七八十斤,其尾阔一尺余,拖着地,重二十余斤;一等狗尾羊,如山羊样,其尾长二尺余;一等斗羊,高二尺七八寸,前半截毛长拖地,后半截皆翦净,其头面颈额似棉羊。角弯转向前,上带小铁牌,行动有声。此羊性怏斗,好事之人喂养于家,与人斗赌钱物为戏。”(《瀛》)
这里主要提到了大型牲畜,尤其是四种羊,但记录是大尾棉羊、狗尾羊、斗羊三种,第四种羊的记述文字有脱漏或者根本没有记载。有学者企图补充第四种为九尾羊,显然不合适,没有这种说法。斗羊全世界皆有,西亚久负盛名,且具有赌博娱乐的性质。
(21) 异兽:“又出一等兽,名草上飞,番名昔雅锅失,如大猫大,浑身俨似玳瑁斑猫样,两耳尖黑,性纯不恶。若狮豹等项猛兽,见他即俯伏于地,乃兽中之王也。”(《瀛》)
这里所记的就是猞猁,波斯语SiyahGush,马欢记为昔雅锅失,是非常准确的,但说狮、豹都屈服于这种异兽,是兽中之王,显然夸大了其凶猛程度。
(22) 装扮:“男子卷发,穿长衫,善弓矢骑射。女子编发四垂,黄缭其项,穿长衫。出则布幔兜头,面用红青纱一方蔽之,两耳轮用挂珞索金钱数枚,以青石磨水,妆点眼眶唇脸花纹为美。项挂宝石、珍珠、珊瑚,纫为璎珞。臂腕腿足俱金银镯,此富家之规也。”(《星》)
这里的男性卷发应该是长发,穿长衫,这种穿着至今也是如此。女子留发辫,围黄色围巾,也穿长衫,今亦如此。穿斗篷如恰杜尔,即黑袍,用红布或黑布蒙面,戴各式耳坠,尤其青石为耳坠,还上妆、眉毛、嘴唇、脸等。项链有宝石、珍珠、珊瑚、璎珞等,臂腕腿足有金银镯,今天在西亚、南亚也可以看到这种装扮。所有这些均是富家女子的打扮。
(23) 筑城:“垒石为城,酋长深居,练兵畜马。”(《星》)
这里用石头筑城,当地的统治者就住在城堡里,还可以在城里训练兵马,看来城不算小。前文的鄂多立克也提到了该城有城墙。
(24) 物产:“产有珍珠、金箔、宝石、龙涎香、撒哈剌、梭眼、绒毯。”(《星》)
上述提到的物产,除了珍珠产自当地,其他应该是从外地贸易而来,不是当地产品。
(25) 屋宇:“垒堆石而为屋,有三四层者,其厨、厕、卧室、待客之所,俱在上也。”(《星》)
这里的房屋使用石料建成,楼房,层高三四层,设备齐全,应该说居住条件尚好。前文域外游记多次提到当地的屋宇,多半奢华、昂贵,说明当地人富有,也是贸易繁荣的体现。
(26) 贡品:“其国王亦将船只载狮子、麒麟、马匹、珠子、宝石等物并金叶表文,差其头目人等,跟随钦差西洋回还宝船,赴阙进贡。”(《瀛》)
狮子、麒麟、马匹、珠子、宝石等这些朝贡品在文献中有大量的记述,但需要指出的是,这些贡品实际不是产自霍尔木兹或者附近的地区,而是来自较远之地。诸如麒麟即长颈鹿产自非洲,由此可知这里是一处商品贸易集散地,而不是商品生产地,进而凸显了其在商品贸易网络中的重要地位。
霍尔木兹与元明两朝贸易往来频繁,尤其名贵之物较多,以朝贡形式输入中国,实际就是贸易逐利。明永乐帝曾言:“回人善营利,虽名朝贡,实图贸易,可酬以直。”①说出了朝贡的实质。
上述从明代有关文献角度对霍尔木兹地区的社会生活、经济贸易、物产宝物等做了简要介绍,是对这一地区历史轨迹的一些补充。
[i]本文系国家重大社科基金专项冷门绝学项目“9~14世纪中亚历史地理研究”(2018VJX021)阶段性成果。
[ii]United Nations Group of Experts on Geographical Names Working Paper No.61 Archived 2012-10-03 at the Wayback Machine ,23rd Session, Vienna, 28 March – 4 April 2006.
[iii]Ibn Khurdadhibih, al-Masalik al-Mamalik, BGA (阿拉伯舆地丛书),V6,1967, p.70。又见〔阿拉伯〕伊本•胡尔达兹比赫 《道里邦国志》,宋岘译注,中华书局,1991年,第63页。
[iv]David Whitehouse and Andrew Williamson, “Sasanian Maritime Trade, ^in Iran, Vol. 11,1973, pp. 29-49.
[v] Kaveh Farrokh, Shadows in the Desert: Ancient Persia at War, Osprey Publishing, 2007, p. 68.
[vi]Sir Glubb John Bagot, The Course of Empire the Arabs and Their Successors, Prentice-Hall, inc., New Jersey, 1966.
[vii] Roderich Ptak, “China and the Trade in Cloves, Circa 960-1435, ”in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Oriental Society,Vol. 113, No. 1(Jan.-Mar., 1993), pp. 1-13.
[viii]黄纯艳:《宋代海外贸易》,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
[ix]〔日〕藤田丰八:《宋代之市舶司与市舶条例》,魏重庆译,商务印书馆,1932年;Wang Zhenping, “T’ ang Maritime Trade Administration, “inAsia Major (中研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主办),1991, Third Series, Vol. 4, No. 1 (1991), pp. 7-38。
[x]〔日〕桑原骘藏:《中国阿剌伯海上交通史》,冯攸译,商务印书馆,1935年。
[xi]郑和在1412年、1417年、1421年三次到霍尔木兹进行贸易,具体情况后文谈及。
[xii]之所以得到这样的名称是因为早前这里居住的都是犹太商人,阿拉伯人称他们为“不洁者”(Nahisa),为了让此地变得圣洁,就将地名改成了 Tahiri(干净)。2008年将这一名称改回历史上的撒那威。
[xiii]G.Le Strange, The Lands of the Eastern Caliphate-Mesopotamia, Persia, and Central Asia from the Moslem Conquest to the Time of Timur, London, Cambridge, 1905, p. 11 (以下简称 The Lands)。
[xiv](明)何乔远:《闽书》卷7《方域志》,福建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66页。
[xv](宋)岳珂:《程史》卷11,中华书局,1981年,第125页。
[xvi](宋)赵汝适:《诸蕃志》卷上,中华书局,1996年,第91页。
[xvii]Sir Arnold T. Wilson, The Persian Gulf, pp.92-93.
[xviii]Robert B. Mason and Edward J. Keall, “The ‘ Abbasid Glazed Wares of Siraf and the Basra Connection: Petrographic Analysis,” in Iran, 1991, Vol. 29 (1991), pp. 51-66.
[xix]Alastair Lamb, “A Visit to Siraf, an Ancient Port on the Persian Gulf,” in Journal of the Malaysian Branch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 Vol. 37, No. 1, 1964, pp. 1-19.
[xx]法尔萨赫为6.2~6.7公里,与西方的长度单位League基本等同。
[xxi]穆根来、汶江、黄倬汉译:《中国印度见闻录》,中华书局,1983年,第8页。
[xxii]穆根来、汶江、黄倬汉译:《中国印度见闻录》,第103页。
[xxiii]穆根来、汶江、黄倬汉译:《中国印度见闻录》,第113页。
[xxiv]穆根来、汶江、黄倬汉译:《中国印度见闻录》,第131页。
[xxv] David Whitehouse, “Excavations at Siraf: First Interim Report,” in Iran, Vol. 6, 1968, pp.1-22.
[xxvi]〔阿拉伯〕伊本•胡尔达兹比赫:《道里邦国志》,第48页。
[xxvii] Ibn Khallican, Biographical Dictionary,trans. by Slane, William Mac Guckin, Vol. 3, 1842, p.408.
[xxviii]钱币名称,一般4克,圆形,有铭文,是大食帝国时期及以后两种主要货币之一。另一种为金币(dinar),重量也是4克。
[xxix]Muqaddasi, The Best Divisions for Knowledge of the Regions(Kitab ahsan al-taqaslm f ma,arifat al-aqalim), trans. by Basil Collins, Reading, U.K.: Garnet, 2001,pp.376,378 (以下简称 Muqaddasi)。
[xxx] G.Le Strange, The Lands of the Eastern Caliphate: Mesopotamia, Persia, and Central Asia from the Moslem Conquest to the Time of Timur,p.257.
[xxxi] Ibn Hawqal, Surat al-‘Ard,BGA,V2,1967,p.282 ;又见 S. M. Stern, “Ramisht of Siraf, a Merchant Millionaire of the Twelfth Century,” in The Journal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 of Great Britain and Ireland, No. 1/2(Apr., 1967), pp. 10-14。
[xxxii] David Whitehouse, “Maritime Trade in the Gulf: The 11th and 12th Centuries,” in World Archaeology, Feb.,1983, Vol. 14, No.3, Islamic Archaeology (Feb.,1983), pp.328-334.
[xxxiii] Ibn-al-Balkhi, “Description of the Province of Fars (Farsnameh),” trans. by G. Le Strange, in The Journal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 (Apr., 1912), pp. 311-339.
[xxxiv]Charles Barbier de Meynard, Dictionnaire geographique, historique et litteraire de la Perse et des contrees adjacentes, Paris, 1861, p.330 (以下简称 Yakut )。
[xxxv](元)汪大渊撰,苏继庼校释:《岛夷志略校释》,中华书局,1981年,第306页。
[xxxvi](元)汪大渊撰,苏继庼校释:《岛夷志略校释》,第306页。
[xxxvii] Samuel Horsley, WilliamVincent, WilliamWales, The Commerce and Navigation of the Ancients in the Indian Ocean, London, 1807.
[xxxviii]《伊本•白图泰游记》,马金鹏译,宁夏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222页。
[xxxix]《伊本•白图泰游记》,第222页。
[xl]《马可波罗行纪》,冯承钧译,党宝海新注,河北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99页。
[xli] Hamd Allah Mustawfi, Nuzhat al-Qulub, “E.J.W.Gibb Memorial” Series, Volxxii, London: Luzac, 1915, p. 116(以下简称al-
Qulub)o
[xlii] Abu-l-Fida, Taqwim al-buldan(《地理学》),V2, trans. by Reinaud De Slane, Paris, 1848, p.96 (以下简称 Taqwim al-buldan)。
[xliii]屈庆全、吕松:《世界一些海峡名称的由来》,《教育艺术》2008年第2期,第40~41页。
[xliv]Abu-l-Fida, Taqwim al-buldan, V2, pp.28,98.
[xlv] Hormuz Island, https://encyclopedia.thefreedictionary.com/Hormuz+Island.
[xlvi] Hamd Allah Mustawfi, Nuzhat al-Qulub,p. 177.
[xlvii] David E. Long, The Persian Gulf,Routledge, 2019, p. 1.
[xlviii]Muqaddasi, The Best Divisions for Knowledge of the Regions, p.401.
[xlix]〔阿拉伯〕伊本•胡尔达兹比赫:《道里邦国志》,第65页。
[l]〔英〕G.勒・斯特兰奇:《大食东部历史地理研究一一从阿拉伯帝国兴起到帖木儿时期的美索不达米亚、波斯和中亚诸地》, 韩中义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年,第457页(以下简称《大食东部历史地理研究》)。
[li] Muqaddasi, The Best Divisions for Knowledge of the Regions, p.401.
[lii] Anonymous, Hudud al- ‘Alam(《世界境域志》),trans. and explained by V. Minorsky, London: Luzac & Co., 1970, p. 124.
[liii] Istakhri,Kitab al-Masalik wa al-Mamalik,p. 169.
[liv]〔英〕G.勒•斯特兰奇:《大食东部历史地理研究》,第456页。
[lv]Miskawaihi, Kitab Tajarub allumami(《密斯卡威史》),收入 The Eclipse of the ‘Abbasid Califate(《阿拔斯帝国衰亡史 汇编》),V5, trans. by D.S. Margoliouth, Oxford, 1921,p.321。
[lvi]Ibn Athir, Al-Kamil Fi al–Tarikh,V7, Beyrut, 1987, p. 325。伊本•阿西尔将提兹(Al-Tiz)抄录成提尼(Al-Tin )。这是马 克兰地区阿曼海岸边的港口城市,在中世纪很有名。
[lvii]https://encyclopedia.thefreedictionary.com/Ormus.
[lviii]〔英〕G.勒•斯特兰奇:《大食东部历史地理研究》,第456页。
[lix] Muqaddasi, The Best Divisions for Knowledge of the Regions, p.409;
Istakhri, Kitab al-Masalik wa al-Mamdlik, BGA,V1, Paris, 1967,p.169.Sir Arnold T. Wilson, The Persian Gulf, p. 104.
Lawrence G. Potter, ed., The Persian Gulf in History,p.91.
[lx] Muqaddasi, The Best Divisions for Knowledge of the Regions, p.409.
[lxi]〔英〕G.勒•斯特兰奇:《大食东部历史地理研究》,第456页。
[lxii] Muqaddasi, The Best Divisions for Knowledge of the Regions, p.413.
[lxiii] Anonymous, Hudud al- ‘Alam(《世界境域志》),trans. and explained by V. Minorsky, London: Luzac & Co., 1970, p. 124.
[lxiii] Istakhri,Kitab al-Masalik wa al-Mamalik,p. 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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