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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小舅
小舅的言行人神共怒，已无法让他的姐姐们再在娘有呆下去！
小姨伸手拉大家：走走走，不在这里与他废话。娘，这个家您也甭呆了，每天做牛做马出去摆摊挣那几个钱干嘛？养了条白眼儿狼。干脆跟俺们走，咱姐妹四个养您老人家。
她可真是语出惊人！
同里村不是个发达的地方，有儿子却要姑娘养老，这在同里村是个天大的笑话。老人、姐妹或者无所谓，但作为儿子的小舅脸可真是丢到姥姥家了！
虽然时隔多年后，俺姥姥依旧是依靠女儿们养老。但说良心话，当时的小舅年轻气盛，他虽没有啥攒钱的本事，却没有想过将老母亲的养老责任推给姐姐们，且视不能为老娘养老为羞耻！
平日里小舅与老娘虽然多有摩擦，可从来没想过对老娘不孝敬。他在外面能够扬眉吐气地就是那一句：“俺哪怕吃糠咽菜，俺娘都坚决跟俺过，俺姐姐们日子再好，俺娘都没正眼瞧她们。为啥，儿子孝顺呐！”
现在，俺小姨这一手，可是活活地打了小舅的嘴了。他便如被踩了尾巴的猫，眼珠子都瞪圆了：张扣弟，你说啥？
小姨对他不屑一顾：俺们几个姐妹养娘，娘不用你管了。
二姨和三姨异口同声：俺们家有房有屋，哪里都有老娘的住所。从此以后，不往这里来了。小弟，你这下可以安心了，自己管好自己这一家子就行。
小舅也是根红苗正的张家人，是张家人就会要脸！
他当即就不干了，用手一指三个姐姐，冷笑道：你们养娘，你们婆家能答应吗？别到时候又哭哭啼啼地回来找俺。
小姨笑笑：这是俺们的事，与你无关。
这样子，分明是不太想与小舅多啰嗦。
小舅转向姥姥：娘，您可别糊涂，您有儿呢，除了儿这里，您哪儿都别去！
姥姥当即恨恨地说道：俺是有儿，可儿子没用有什么办法？
此言一出，小舅的精气神立即泄了，姥姥虽未明确要跟女儿走，但她的态度无疑在表明，她对这个儿子已经失望了。
小舅莫明的心慌。回头再看二姐和三姐，也与四姐一样，没有理睬他的意思。小舅竟然闭嘴了，没有再说什么。
小姨拍着手里的东西，向着二姨和三姨：除了这个，俺今天还带了两百块钱想给他们，幸好没拿出来，否则又白瞎了。
姐妹连心，她的言外之意是什么，大家怎么会不明白？
三姨立即笑道：没错。就说今天上午吧，俺还在家里盘算着，小弟又有几天不到超市上班了，回回到饭店一拿菜就回来，是不是家里又出了什么事，两口子在家可有钱用？这不，上午还让人打点了两包东西，又准备了一百块钱，正打算派人给他送过来，就接到二姐电话了。现在再想想，俺操这心干啥？他有得吃没得吃又与俺何干？他连大姐都不认了，还能认俺们么？
这话说得有些过了，俺小舅虽犯浑，但还不至于到六亲不认的地步。
二姨偏要火上浇油：知道大姐今儿跟俺说什么么？琴这次幼儿园虽然上了，可户口还是没有，想想三年时间转瞬即逝，让俺们那口子赶紧帮着想办法呢，还说有什么花费都由她来，好像她自己真有钱似的，也不知心疼一下大姐夫。俺当时就和她发了火，这是受的气还不够，非要热脸去贴他们的冷屁股，何苦来的呢？咸吃萝卜淡操的心。别人家的女儿能不能上学与她有何相干？
这话与其说是说给小舅夫妇听，不如说是说给俺姥姥听的。若非她老人家太偏心，俺妈何至于吃这么多苦？要不说俺二姨有水平，说什么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可还偏能叫人听进心里去。
这不，俺姥姥又开始用衣角抹眼泪了。本来她还打算说两句“死也不到女儿家去，儿子再没用也得和儿子过到底”的老话，现在顺着眼泪将这些话咽进了肚子里。
小姨招呼着大家出门，三姨却走了两步又回头了：留罐子，饭店老板可和俺讲，这些日子你到店里吃得不少、拿得也不少，这些账都你自己去结。这是其一，其二呢，你这个月的工资已经扣掉了。
小舅急了：凭啥扣掉？你是黄世仁呐，光干活不给钱的？
三姨冷冷地哼了一声：俺不是黄世仁，你却是只大蝗虫。好家伙，一个月从超市里拿了不下十次东西回来，还有四条烟。是不是你自己和收银员讲的，直接记到你的账上，等发工资时一起算？
小舅一时语塞。
小姨一指小舅：这账必须得算，不仅得算，还要从头算，到底你拿了超市多少东西，都必须要退赔出来，不然还反了你了呢，真将姐姐们当成冤大头了。
三姨大度地摆手：算了算了，他虽无情，俺却不能无义，一笔也写不出两个张字。
二姨：那不行，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你今儿不将账算清了，后面他倒咬你一口，这样的事还少么？咱可不能像大姐似的，再吃这个哑巴亏。
三姨叹气：二姐，不是俺不想和他算，关键是算清了他也还不起，白白给咱们心中添堵。看在他也要养儿育女的份上，俺也不和他多计较，留下这点恩德算是给小孩子吧。可有一点俺也得和娘说清楚了。
姥姥没想到三姨会有事与自己说，顿时愣了下，问：啥事？
三姨一字一顿：娘，俺不是银行，钱是和您女婿辛苦赚来不是大风刮来的，以后小弟家有什么事，您再别让俺掏钱。从俺大姐这件事上，俺算是寒了心。
姥姥大概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三姨会说出这么一番话，顿时吃了一惊。她想要开口辩白几句，但回头一看小舅公母俩，再看小姨直向她打眼色，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反而换了一句：娘之前也是鬼迷心窍。大妮这件事让你们寒心了，俺知道的，其实娘也寒心了，所以以后娘也就不说什么了。
一面说，一面用衣角抹眼泪。
小姨：娘，您又哭啥？这以后跟着女儿们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受这种闲气，自应当高兴。
姥姥叹口气：你兄弟没本事。
说到底，俺姥姥还是在疼儿子，生怕女儿们做戏做成真，真的同仇敌忾，再也不管她们的兄弟了。
小姨笑笑：他有没本事没本事不关俺们的事。你老人家看得下去呢就看着，看不下去呢就闭上眼，啥也甭去想，您也甭心疼别人，反正别人也未必心疼你。您老又不是只生了他一个儿，哪个女儿不能养您老送您终？
姥姥闭上嘴不言语。
小舅气得直跺脚：张扣弟，你就挑拨吧。挑到死你也是个女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好意思到这儿来闹事。
小姨根本不理他，只是张罗众人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自言自语：咱们三个去看大姐吧。顺便让她赶紧将人家的孩子送回来，自己又不是没儿没女，老疼人家的干啥？还惹得人家一肚子的意见。
不仅如此，俺小姨还招呼姥姥：娘，您也赶紧收拾收拾去。等会儿俺们送孩子回来时，正好顺便将您接走。从此以后，他们一家四口爱咋过咋过，俺们不管了。
母女四个一唱一和，说得小舅心里五味杂陈，看着姐姐们的背影，张嘴想说点什么挽留后悔的话，不曾想姐妹三人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出门扬长而去。至于老娘，也立即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听她那砰砰邦邦的声响，分明是听进了小姨的劝说，正在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呢。
说俺舅心中不懊恼那是假的！
他也没想到，不过随口给大姐发了两句脾气，便招惹来这么一大串麻烦，而且还后患无穷。
刚刚各个姐姐都亲口讲了，本是有钱有物要送给他的，特别是小姨那份已经真而又真地摆在眼前了，这会儿竟又拿走，小舅能不心痛么？
刚刚小姨故意使坏，当着人面将东西一份一份地拿出来、然后又一份一份地往袋里放的时候，小舅就已然后悔了，怪自己没早早将东西收到自己房间里去，否则就算闹破天，小姨也不能到他夫妇房里抢东西。
也怪小姨太大方，买的哪有一样是廉价货？不仅有孩子吃的用的，还有送给小舅和小舅妈的日用品，这在如今穷途末路的小舅面前是多么大的一份诱惑！
而三姨这里尤其的狠，不仅表示送小舅的钱物全没有了，还要扣光他本月的工资，并给他留下了一笔饭店的巨债，真是让人越想越头痛。
小舅不用问小舅妈就知道，家里头除了姥姥，他俩是一分钱都没有。但现在，姥姥的钱他们显然也用不着了，既然姥姥要搬去儿女那边住，总不见得不将钱带走吧？
俺小舅这人心地其实还是挺善良的，到了此时，他就已然明白自己对不起他的大姐，不，不仅是大姐，还包括二姐、三姐、四姐，统统地一个不拉都对不起。试想，这天底下还有谁比这几位姐姐好说话呢？小舅哪次山穷水尽之时，不是众位姐姐鼎力相助，将他拉出的火坑？哪次提出过份要求时，各位姐姐们没有倾囊相助？自己可真是太浑了，居然好赖不分，听信婆娘的谗言，对姐姐们心生二意，真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舅的眼角居然渗出泪水。
俺能保证，他绝对不是为了姐姐们的钱财，完全只出于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血脉亲情！
但是，就这样灰头土脸地去向姐妹们道歉？
小舅又觉得太丢架子了。毕竟刚才闹得太狠，一时间无法下台。而此刻，俺姥姥那惊天动地地收拾衣物的声响，又让俺舅尤其难过。
这二十几年的人生过下来，他也已经明白了，姐姐们疼他、照顾他固然是出于亲情，但更多是看的老太太的面子，大家才会一边埋怨一边又心甘情愿地将钱物往他这个无底洞塞，老娘要是一走，不说大家永远不会上门，只怕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了，最起码，想依靠姐姐们活下去，那是完全不可能。
想到此时，俺小舅作出了一个极度英明极度正确的决定，不能让俺姥姥走！
但是，刚刚老太太气成那样，能够原谅他么？
小舅心中实在没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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