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20多年，微软再次踏入反垄断“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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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微软公司（MSFT）遭遇了来自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的反垄断调查，成为继亚马逊（AMZN）、苹果（AAPL）、Meta和谷歌（GOOGL）之后，第五家受到此类审查的大型科技公司。这也是微软时隔20多年后再度受到FTC的“关照”。

此次调查范围广泛，涵盖了云计算、软件许可、网络安全产品以及人工智能（AI）等多个业务领域。

反垄断调查

FTC与微软的竞争对手和商业伙伴进行了一年多的非正式对话，FTC主席莉娜·汗（Lina Khan）签署了这份长达数百页的要求书，并将其寄给了该公司，强迫微软提供相关信息。

FTC的反垄断律师则定于下周和微软的竞争对手会面，收集更多相关信息。目前调查的核心焦点之一是，微软是否滥用其市场地位，将广受欢迎的办公生产力和安全软件与云产品捆绑销售，从而排挤竞争对手。FTC对此表示高度关注，并正在深入调查这一行为是否违反了反垄断法规。

调查部分重点是，原名Azure Active Directory的微软安全软件Microsoft Entra ID，它帮助用户在登陆基于云的软件时进行身份验证。

本次调查的起因，有消息称是微软出现了几次影响其产品的严重安全事件，而微软作为美国政府机构的主要软件供应商，FTC需要进一步评估微软云业务，才有本次调查。微软是政府主要承包商，向包括国防部在内的美国机构提供数十亿美元的软件和云服务。

政府网络安全审查委员会今年早些时候得出结论：“微软的安全文化不足，需要进行彻底改革”。微软CEO纳德拉随后也发布内部备忘录，强调安全优先。

据指控，微软通过惩罚性的许可条款，阻止客户将其数据从其Azure云服务转移到其他竞争平台。

在2023年11月的一份报告中，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强调了对云市场集中性质的担忧，这意味着“中断或其他降低云提供商服务水平的问题可能会对经济或特定行业产生连锁影响”。

今年7月19日，CrowdStrike的崩溃事件影响了数百万使用微软Windows系统的设备，这证明了后者产品广泛使用的同时，也显示出微软对全球经济的直接影响。

硝烟四起

此前，包括谷歌和亚马逊在内的多家竞争对手已经明确投诉过微软，称其许可条款以及将软件与云服务Azure捆绑在一起的做法，加大了其他网络安全公司与之竞争的难度。亚马逊和谷歌是微软在云计算领域的最主要竞争对手。

代表亚马逊和谷歌等公司的游说团体NetChoice批评了微软的许可政策，以及将人工智能工具整合到Office和Outlook中的做法。该组织表示：“鉴于微软是全球最大的软件公司，在生产力软件和操作系统领域占据主导地位，其授权决定所涉的规模和后果非同寻常。”

Salesforce（CRM）旗下Slack和Zoom Communications（ZM）等公司说，微软将Teams视频会议软件与Word和Excel等流行软件进行捆绑免费赠送的做法是反竞争的，这使得它们更难竞争。

微软在欧洲市场也面临着类似的反垄断困扰。

早在2023年7月，多家欧洲公司就曾向欧盟委员会提出投诉申请，要求对微软的通信和协作产品Teams进行调查。

今年6月，欧盟委员会发表声明称，初步认定微软违反了欧盟的反垄断规则。欧盟委员会告知微软，经初步认定，微软将其通信和协作产品Teams与其企业套件Office 365和Microsoft 365中包含的应用程序捆绑在一起，此举违反了欧盟反垄断规则。

今年9月，谷歌向欧盟委员会投诉微软，称其让客户支付400%的溢价，才能继续在其竞争对手的云计算服务器上运行Windows，并向他们提供有限且延迟的安全更新。

这些投诉进一步加剧了微软在欧洲市场的反垄断困境。

巧的是，在微软被曝遭遇大范围反垄断调查之前，它最大的两位投诉者和竞争对手，谷歌和亚马逊也先后被FTC发起的反垄断诉讼缠身。

2024年8月，谷歌在本世纪初微软拆分案以来美国科技业最大的反垄断案中败诉，联邦法院的法官Amit Mehta认定谷歌的搜索业务违反了美国反垄断法，而Chrome浏览器“强化谷歌的主导地位”。谷歌败诉后，11月20日，美国司法部寻求Mehta法官强制谷歌出售浏览器Chrome，以及寻求提出数据许可要求，以及与人工智能（AI）和安卓智能手机操作系统相关的补救措施，以打破谷歌垄断。

11月26日，美国司法部寻求对谷歌第二度反垄断胜诉。司法部向联邦法官表示，谷歌在在线广告技术领域非法占据主导地位。

而10月初，美国联邦法官批准了FTC对亚马逊提起反垄断诉讼的请求。该诉讼指控亚马逊通过惩罚在亚马逊以外打折销售产品的卖家，并要求他们使用亚马逊自己的物流服务以获得网站上的有利展示位置，非法维持垄断地位。

昨日重现

捆绑销售，滥用市场优势，非法维持垄断地位，强制拆分和出售……是不是觉得很面熟？

本次对谷歌的裁决、对微软发起的反垄断调查，与上世纪90年代持续十年的微软反垄断案高度相似。正如当年微软因滥用Windows操作系统的市场优势而被判违法，谷歌也面临类似的制裁。Mehta法官直接援引了二十多年前的微软案作为参考。曾任司法部反垄断律师的卡多佐法学院的法学教授Sam Weinstein指出：“（美国）政府一直在明确和含蓄地表示，他们是基于微软案来构建本案的法律基础的。”

FTC于1991年开始了针对微软的反垄断调查。政府指控微软公司滥用垄断地位，在其基于英特尔公司微处理器架构的个人计算机操作系统Windows中强制捆绑销售浏览器软件Internet Explorer（IE），而这一捆绑销售行为被认为正是微软赢得浏览器大战的根本原因，因为在市场中竞争的其它浏览器软件如Netscape Navigator（Netscape Navigator）或Opera都是需要用户使用调制解调器连网下载或是从软件商店购买的。因此这一案件的核心问题就是微软公司能否在Windows中捆绑IE。

微软坚持认为IE并不是一个“产品”，而是一个可以添加到操作系统中的“功能”，不过联邦司法部显然并不认同这样的定义，它坚持自己比软件开发者和用户更有能力界定一个软件的性质和用途。

1999年，美国联邦法院判定微软非法利用其Windows操作系统的市场优势，排挤了其他网络浏览器。

2000年6月，法院做出正式判决，要求微软停止捆绑销售行为，还计划将微软一分为二：一部分运营操作系统业务，另一部分运营其它软件业务。2001年，微软在最初败诉后上诉，最终与美国司法部达成和解，免于被一分为二的命运，但还是付出了高额和解费用、开放部分源码，并停止在个人电脑业务中让竞争对手处于不利地位的做法。

这一判决结果在当年就争议极大。

反对者中最著名的是自由市场的坚定捍卫者、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米尔顿·弗里德曼，他认为这一针对微软的反垄断诉讼开创了一个政府干涉自由市场的危险先例，未来的政府监管将给同行业的技术进步受阻埋下伏笔。

Be公司首席执行官（CEO）让-路易·加西声称微软公司并没有真正从IE中获利，之所以将之集成到操作系统是因为消费者在购买操作系统时，也正希望其中会附有一个浏览器软件。比如说，BeOS也同样集成了一个浏览器软件NetPositive。

另一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保罗·克鲁格曼则在2000年发表文章《MICROSOFT: WHAT NEXT?》写道：“哪怕是那些强烈批评微软做法的人，也不得不担心简单地将其分割所会带来的反效果：原本免费的应用软件可能都会开始收费，而经营操作系统的公司也将放弃原有的价格限制大幅提价。

前景不明

32岁就成为联邦贸易委员会历史上最年轻的主席，莉娜·汗在任期间以手段强硬著称，一直致力于遏制Meta和亚马逊等大型科技公司的垄断势头，让这些公司头疼不已。

莉娜·汗（图片来源：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官网）

不过，在美国候任总统特朗普2025年1月20日正式上任后，莉娜·汗很可能离职。人们普遍预测特朗普将提名一位对商业环境态度更温和的保守派人士担任FTC主席。这一极为可能的人事变动将使得针对微软的调查前景混沌不明。

目前尚不清楚特朗普是否会放松对大型科技公司的监管。尽管他一直强调要放松监管，不过11月27日最新报道称，特朗普考虑任命盖尔·斯莱特（Gail Slater）为司法部反垄断部门负责人。华尔街分析称，这一提名意味着特朗普将延续拜登政府倡导的强硬执法立场。此前，候任副总统万斯曾表态希望看到谷歌被分拆，表达出对反垄断的坚决态度，而作为万斯的高级助手，斯莱特也对垄断行为秉持激进的打压立场。

除了斯莱特之外，持更保守反垄断立场的梅丽莎·霍利奥克（Melissa Holyoak）也是司法部反垄断部门负责人的有力竞争者；特朗普的盟友迈克·李（Mike Lee）还公开支持司法部和联邦贸易委员会前执法人员马克·米多尔（Mark Meador）参选这一职位。Lee在一份声明中表示：“联邦贸易委员会迫切需要新的领导层，他们将恢复该机构以法律先例和经济学为依据的执法，并将继续追究大型科技公司反竞争行为的责任。”

通常来说，尽管都标榜鼓励自由竞争，两党的政策取向却往往截然相反。民主党执政时倾向于加强监管打击大公司，而共和党执政时则倾向于更友好的商业环境政策。

目前特朗普政府对大型科技公司的政策走向仍不明朗。

对于垄断和垄断行为的定义也一直有争议。一种意见认为，一家公司如果凭借自身的技术和营销等能力获得了市场的大部分份额，这种垄断地位本身就是自由市场竞争的结果，因而是自然的、健康的。

更何况，这还涉及到政府是否应该和如何当好“守夜人”角色的复杂争议，以及监管政策总是落后于科技发展形势的问题。

网络时代之前，某种产品的功能是相对简单的。电脑就是电脑，电话就是电话，没人拿它们来看新闻、看电视和现场直播等即时发布的视频流，更没有网络搜索一说。网络让万物互联后，只要能联网的产品，其功能往往提升一到几个数量级，云服务的产生更进一步加强了这种现象。

如今微软的Windows系统，苹果的MacOS、iOS，谷歌的Android，还有主要用于服务器的Linux，都自带默认的网络浏览器，出厂不带浏览器的操作系统怕是根本没有市场。当年认为操作系统捆绑浏览器是不当竞争的观点也早已烟消云散。

当下，微软将生产力和安全软件与云产品捆绑销售的做法，以及谷歌、亚马逊、苹果、Meta被指控为垄断的种种行为，谁能说在20年后不会司空见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