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线性系统，重塑时尚行业可持续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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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

Foreword

时尚行业的碳排放量占全球排放总量的2%至10%，面对当下的可持续发展风潮，这是一个不可想象的数字范围。如何解决时尚行业对环境带来的负面影响，减少污染、能源消耗与废弃物一直是多个利益相关方特别关注的议题。

本文作者肯·帕克（Ken Pucker）作为“可持续发展公司”成员之一，向我们展示了目前提出的一系列自愿性的市场导向解决方案，但他认为其仍存局限。帕克在文章中指出了实现循环经济模式的七个障碍，并提出了能够帮助时尚行业直接解决重大负面环境影响的四项建议，鼓励读者想象监管和行业投资在跨部门合作中的结合。

在未来两周中，我们将通过“可持续时尚”专题，展现关于这一话题的多个不同角度回应帕克观点和本文内容的回复。敬请持续关注，如果你也想对本文观点发表看法，请给我们留言，共同加入这个“大讨论”！

插图：埃里克·奈奎斯特（Eric Nyquist）

从软饮料到家具，从电子产品到时尚，这些行业都遵循着“制造、消耗和丢弃”的单向路径。这种线性运营系统导致持续的资源枯竭、海洋污染并产生大量废弃物。无休止的增长持续向生物多样性施压，加速气候变暖，从而增加干旱、洪水和人类迁徙的强度和频率。因此，公众对资源消耗型产业的支持正面临着越来越大的风险。

循环经济模式（circularity）可谓是顾问、非政府组织和企业（我将其统称为“可持续发展公司”）提出的最新双赢解决方案，旨在使经济增长与环境影响脱钩。现有的循环经济定义超过100种。倡导者将其宣传为“一种再生系统，通过持久的设计、维护、修复、重复使用、再制造、翻新和回收等方式，最小化资源投入、废物排放和能量泄漏，以减缓、封闭和缩小资源和能量循环” 。

市场主导的经济增长与环境影响脱钩的承诺由来已久，至少可以追溯到1987年联合国布伦特兰委员会（Brundtland Commission）引入“可持续发展”概念的时期。在该委员会会议之前发表的一份报告草案将可持续发展定义为“在不破坏环境或威胁发展本身的情况下，可以持续无限期地进行发展”。联合国的委员们对可持续发展的信心建立在技术进步的基础之上，并伴随着监测、报告和认证等管理工具的开发和使用不断提升。

自联合国的报告发布以来，可持续发展公司已经制订并实施了一系列自愿性的市场导向解决方案以推进可持续发展。数以千计的企业社会责任（CSR）报告、数以百计的认证方案和一系列双赢策略都证明了这一努力的成果。这些策略包括一些概念，如创造共享价值（shared value），即在创造利润的同时，通过解决社会需求和挑战为社会创造价值；以及环境、社会和治理（ESG）投资，即投资于更可持续的企业有助于在改善社会和环境结果的同时提供更好的股票市场回报。然而，这些解决方案都没有明确提出如何应对针对有限资源不断增长的需求。

因此，循环经济模式上升为双赢策略的首选。在逐步发展一些商品形成循环系统上已取得了令人鼓舞的进展，包括铝、纸板和塑料瓶，已有相关技术，且原始材料的价格高于投入回收材料的价格。循环经济模式在时尚行业也得到了普及，该行业每年消耗近80万亿升水，产生超过9000万吨废弃物。由于该行业的环境足迹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负面媒体关注，循环型商业模式正在通过将收入与资源使用脱钩，以促进持续增长的机会。

这是一个看起来充满希望的局面。然而，作为可持续发展公司的成员和添柏岚（Timberland）的前首席运营官，我对所谓的解决方案有所质疑。这些解决方案与行业激励机制、法规制度、现有消费者行为和经济规律相悖。虽然循环经济模式在理论上很有吸引力，但在时尚行业分散的、具有品牌针对性的举措中却没有机会颠覆既定的线性系统。在这篇文章中，我会说明行业转向循环经济模式的原因和采用此模式的障碍。最后，我将提出一系列关于超越循环经济模式，促进更有效的跨行业合作的建议。

▍时尚行业的失误

时尚业对环境影响的程度比其可持续发展的道路更容易掌握。为了满足增长和利润的双重需求，该行业已经依靠创新、快速的产品周期、有计划的淘汰（planned obsolescence）、外包的廉价劳动力、夸大的营销和相对的服饰通缩（apparel deflation）优化了一个线性系统。到目前为止，它是有效的。自2000年以来，时装单位销售量增加了一倍多。现在，新款式的推出更加频繁，超出了传统的秋冬和春夏周期；一些品牌，如中国的快时尚公司希音（Shein），每周推出数千种新款式。大多数新购进的衣服只穿了一会儿就被丢弃，最后被焚烧、填埋，或运往加纳和智利等历来允许进口多余服装的发展中国家。

现在，几乎所有的上市时尚公司都会出具企业社会责任报告，其中许多都采用了绿色认证，包括bluesign（纺织品生产）、危险化学品零排放/可持续化学品（ZDHC）和公平贸易与生产。虽然这些绿色认证的地位越来越高，而且行业也已经试行了一系列的升级再造和回收解决方案，如零废弃或从源头到源头设计（cradle-to-cradle design），但时尚业产生的废物和污染量仍在继续增长。据估计，该行业的碳排放量占全球排放总量的2%至10%，对于一个声称致力于可持续发展的行业来说，这是一个不可想象的数字范围。根据麦肯锡公司的数据，全世界时尚业的排放量超过了法国、德国和英国（以国家为单位排放量）的总和。

由于该行业对聚酯和尼龙等合成材料的使用增长速度远远超过了对天然材料使用的增长速度，现在时尚行业每年消耗7000万桶石油，约占全球石油产量的1%。化学废水、水的消耗、土地使用和微塑料污染也仍然是可持续发展无法避免的障碍。

在全球变暖加剧和生物多样性丧失加速的同时，时尚业在近十年里约增长60%以上。为了保持增速并规避监管，像瑞典零售商H&M这样的公司正在制订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目标，例如，在将绝对碳排放量减少50%的同时，把规模扩大一倍，并将循环经济模式作为实现这一目标的方法。

H&M所采用的快时尚（fast-fashion）模式已使其成为环保活动人士的抨击目标。批评的加剧可能是该公司于2020年1月选择海伦娜·赫尔默森（Helena Helmersson）担任其首位非创始家族成员首席执行官的部分原因。海尔默森在H&M 25年的职业生涯中承担了许多职能，其中包括五年的可持续发展经理。

2020年10月，赫尔默森对话其瑞典同胞，行星边界（planetary boundaries）框架的提出者约翰·洛克斯特伦（Johan Rockström），他们讨论了地球的未来、时尚和可持续性。这次对话选择了瑞典森林中的现代化住宅作为活动场地，十分引人注目。这是由活动主办方全球时尚议程（Global Fashion Agenda，GFA）安排的，GFA是一个非政府组织，由耐克（Nike）、开云集团（Kering）和H&M等多家时尚公司创立并资助。洛克斯特伦和赫尔默森很快就在应对环境挑战的最佳路径上达成一致。“坦率地讲，我认为循环经济模式是未来，” 洛克斯特伦说，“实际上，基本上所有行业都是如此，但对于纺织行业来说尤为重要。”赫尔默森表示同意此观点并以“循环经济模式……是解决方案”作为回应。

因此，H&M将循环经济模式作为其可持续发展战略的重点并不奇怪。在哥本哈根举行的2022年GFA会议上，H&M首席财务官亚当·卡尔松（Adam Karlsson）对赫尔默森的观点表示赞同，并指出循环经济模式对于实现H&M至2030年收入翻番、二氧化碳排放总量减半的目标至关重要——对于一家销售额已经超过200亿美元的公司来说，这无疑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H&M正在进行多方面的投资，以推动其循环经济模式议程。它甚至有一个循环经济模式负责人，其职责是协调各个部门，包括商品销售、生产和可持续发展之间的合作。该公司发行了5亿欧元（5.48亿美元）的可持续发展债券，与碳排放和再生材料目标挂钩，为其产品的租赁、转售和修补引入了新的商业模型，并实施了世界上最大的服装收集计划。该公司与60多个伙伴合作，包括致力于加速循环经济发展的英国非营利慈善机构艾伦·麦克阿瑟基金会（Ellen MacArthur Foundation）。H&M还推出了特别胶囊系列，展示面料创新；投资于新技术，包括循环型企业Infinited Fiber、Spinnova和Ambercycle，并为其他再生农业技术和创新材料公司提供资金支持。

在追求循环经济模式的道路上，H&M拥有令人印象深刻的同伴。古驰、苹果、阿迪达斯、宜家、巴塔哥尼亚、亚马逊、百事可乐和开云集团都将循环经济模式作为收入增长与资源消耗脱钩的解决方案。可持续发展公司在各行各业全面开花。艾伦·麦克阿瑟基金会和麦肯锡公司已经进行了几项研究，将循环经济模式作为一个价值数万亿美元的机会加以推广。最近，由时尚行业非营利组织GFA和时尚气候（Fashion on Climate）于2022年委托撰写的报告《扩大循环经济：政策视角》（Scaling Circularity: A Policy Perspective）的结论显示“大约25%的时尚行业碳排放可以通过循环经济模式减少”。

受这些研究的启发，美国时装设计师协会（the Council of Fashion Designers of America，CFDA），时尚行业最大的贸易协会之一，也押注于循环经济模式。最近，CFDA的首席执行官史蒂芬·克伯（Steven Kolb）指出“我们相信通过拥抱创新和循环经济模式，包括升级再造、回收、重新交易、转售以及定制材料和加工，行业会有一个强大的未来”。欧盟也通过了一项循环经济行动计划，提出了一系列推进时尚行业发展循环经济模式的举措，包括一个新的产品生态设计框架；改进监管要求，包括生产者延伸责任（extended producer responsibility，EPR）和产品标签标准；实现高标准废物分类的路径；促进纺织品的修补、再利用和回收；以及限制收集次数。

▍实现循环经济模式的七个障碍

在时尚行业充满希望的循环经济模式叙事和目标结果的交付之间，存在着一些技术、现实、科学和财务方面的障碍。以下是循环经济模式实现其承诺所必须克服的最主要的障碍。

不变的系统目标和激励措施 | 上市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和首席财务官每90天向他们的股东汇报财务结果。针对他们的激励措施仍然与收入增长、利润率和现金流挂钩。因此，领导者往往不主张进行监管干预，不为碳排放或纺织废料等外部因素买单，也不会推进有损短期财务结果的创新。虽然他们很可能已经意识到资源稀缺或气候变化等系统性问题，但高管们最终还是会将有限的精力放在实现财务目标上。

外包供应链也带来了系统性的挑战。在品牌和供应商之间的短期关系中，最常被关注的是质量、交付日期和成本。波士顿咨询公司（BCG）2020年的一份报告称“这种分散且本质上为交易性质的设置培养了一个不利于向研发和创新项目进行投入的环境”，其投资回报期更长。BCG指出，供应商通常被要求实现可持续发展的目标，但这些“额外”的要求“几乎不能保证他们能够利用已有投资”，这种情况往往会导致僵局和几本不存在的环境改善。

自由裁量或不存在的衡量标准 | 循环经济模式没有衡量标准。一个公司可能会以回收材料的使用比例作为目标，而另一个公司可能会衡量废弃物减少量。英国、挪威和荷兰已经制定了国家循环经济政策，但荷兰在2021年发布的循环经济报告中承认，他们缺乏“可以真正指导行动的标准”。此观点与最近一项关于循环经济模式指标的元研究结果相一致，即目前使用的许多循环经济模式指标中没有一个能对进展情况进行全面的评估。更糟糕的是，该研究发现，一些用于衡量进展的指标把负担从减少材料消耗转移到了其他环境或社会影响上。此外，许多循环经济模式的衡量标准跟踪的是产出而非全部影响，因此使循环经济模式的发展难以被评估。

此外，针对从线性系统转换到循环系统的潜在环境影响的分析也明显不足。当前，学术界缺少经同行评议的生命周期分析，以比较这两种模式对环境的影响。考虑到行业对循环经济的热情，这种匮乏是出人意料的。也就是说，麦肯锡的《扩大循环经济》（“Scaling Circularity”）报告确实声称，对于纺织品来说，使用回收的产出对环境的影响比原生材料要低；但实际上，结果将取决于用于回收的工艺、回收地点、能源来源、物流安排和分析中使用的其他假设。

能源损失和产品质量下降 | 无限循环，即产品被升级再造成新的服装，是一种幻想。每次循环都会消耗能量，随着能量的转移或转化，其质量也会下降。虽然有一天更多的能源可能来自于可再生资源，但目前全球只有大约10%的能源来自于此。此外，对于纺织品来说，大多数的回收都是通过缩短纤维来降低质量，使服装到服装的循环利用成为一个挑战。因此，只有不到1%的时尚产品是被循环利用的，或从一件衣服改造成为另一件衣服。

不可规模化或存在问题的商业模式 | 循环经济模式依赖新的商业模型来延长服装的寿命，包括租赁（如Rent the Runway和Fernish）、转售（如thredUP和The RealReal）和修补（如Arc’teryx和Dyson）。然而，其中许多模式的盈利能力尚未被证明，因此很难进行规模化扩展。例如，备受关注的巴塔哥尼亚旧衣再造（Patagonia Worn Wear），一个于十年前推出的转售项目，仅占公司销售额的不到0.5%。备受资本青睐的修补公司更新工坊（Renewal Workshop）曾经面临资金耗尽的困境，不得不出售企业以维持生存。Rent the Runway曾设法上市，但其市值徘徊在其投资资本的一半以下，而thredUP已经面临亏损，交易价格仅接近其高峰期市值的十分之一。

租赁模式可能对某些产品有效，如入住率低、前期投入大的度假屋，但它还没有在时尚领域大规模地发挥作用。即使它行得通，时尚界的转售对环境的影响仍然是未知的，因为目前还不清楚这些模式是否会减少新产品的购买。有趣的是，对于新衣服和旧衣服的销售，转售公司The RealReal的商品销售高级主管萨沙·斯柯达（Sasha Skoda）表示“消费者对新的东西上瘾，不管它是来自一级市场还是二手的。”

与此同时，回收利用模式的财务情况可能不尽如人意。使用回收纺织品的起步成本往往比使用原材料高。不过，根据GFA的《扩大循环》报告，成本可以随着时间、产量和经验的增加而下降，从而使应用回收材料更具成本效益。在这里，预测也取决于假设，包括由谁为回收基础设施提供资金，初始投入的价格，以及收集和运输成本。最终，如果循环经济模式的成本高于标准的线性的获取、制造、废弃模式，它将不会被广泛应用。

插图：埃里克·奈奎斯特

塑料或有限的生物基原料 | 行业出版物在越来越多地宣传生物基可降解材料的循环优势。创新包括从菠萝叶、仙人掌和蘑菇中提取的“皮革”，以及从玉米或糖等天然原料中创造的新型纤维。在过去六年中，生物基材料已经吸引了超过20亿美元的投资。

然而，这类炒作并不总是能产生可持续的解决方案。例如，“Desserto”，一种由仙人掌制成的皮革替代品，这种天然材料似乎是循环经济模式的最佳候选者。然而，该公司的营销材料却忽略了该产品需要以塑料（聚氨酯）作为支撑，而这种化合物需要几代人的时间来进行生物降解。而且，任何依赖糖和玉米的生物基材料的大规模应用都将加剧对基础农产品的需求，因为需要生产更多的粮食来满足人口增长，这些农产品已经面临价格压力。此外，这些发明都不具备为商品化石油衍生品提供完善供应链的能力，以稳定生产并降低价格。

即便如此，一些新兴的生物基材料公司正在开发有前景的可持续解决方案。例如，天然纤维合成公司（Natural Fiber Welding，NFW）发明了一种处理和延长回收纤维的工艺，以及另一种配方，生产不含塑料的植物基皮革。NFW已经得到了时尚品牌拉尔夫·劳伦（Ralph Lauren）和Allbirds的资助。另一个例子来自法国公司辉柏利（Fairbrics），它正在开发一种将废弃二氧化碳转化为聚酯织物的工艺。

能力差距和昂贵的基础设施 | 用于混合多色织物的回收技术还远未做好规模化的准备。尽管对棉花和聚酯（PET）瓶制成的产品进行回收在技术上和商业上都是可行的，但其产量只占时尚行业产量的不到10%。越来越多的服装和鞋类产品采用不同颜色的混纺、染料和涂层，并配有不同的装饰。例如，弹性牛仔裤可能含有弹性纤维，一种长链的合成聚合物。虽然像Ambercycle和CIRQ这样有前景的初创公司正在开发似乎适用于混纺的技术，但在这种回收技术准备好扩大规模前，时尚产业的循环经济模式仍将受到限制。

即使该技术已经准备就绪并在成本上具有竞争力，也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来资助和建设必要的回收基础设施，以满足每年超过1000亿件时装的回收需求。最近的一项研究估计，建立基础设施以支持欧洲三分之一的回收能力所需的资金成本在60至70亿美元之间。这些资金成本需要根据原始纤维的廉价成本进行权衡。佐治亚理工研究所（Georgia Institute of Technology）材料工程师王友江表示“生产聚酯、棉花和其他织物的成本太低了，除非回收工艺非常便宜，否则几乎没有利润空间”。

最后，昂贵的回收基础设施不可能是实现循环经济模式的最大挑战。最大的障碍反而是缺乏收集基础设施和消费者行为规范。根据Zalando的循环经济模式负责人劳拉·科彭（Laura Coppen）的说法，“行为差距真的很大，在循环领域尤其如此，这主要是因为没有为客户提供大规模的解决方案”。 即使T恤和运动鞋被送到收集地点，我们依旧面临将回收物与回收生产联系起来的挑战。

缺乏先于竞争的、跨部门的合作 | 我作为添柏岚的前首席运营官，收到了参加2022年麻省理工学院关于鞋类循环经济会议的邀请。这次会议有来自10多个竞争品牌和几十个供应商的代表。会议的最终结论表明，标准的“封闭式”创新和知识产权方法论如果应用于向循环型鞋业经济的过渡，将会面临失败。与此同时，每个与会者都表示，这是他们第一次聚在一起讨论行业如何合作实施循环经济模式。

虽然时尚行业竞争者之间从产品设计到首选材料等领域的合作是实现循环经济的必要前提，但这远远不够。对分类和收集基础设施的投资都不在传统时尚产业的定义之内。政策制定者、投资者和经营者之间的合作对于拓展这些能力是至关重要的，以支持开始建立向循环时尚系统转换所需的能力。欧盟新的循环经济行动计划和中国的新努力都是为了开启这种合作。

▍更优的解法在别处

人类没有几十年的时间来解决地球上诸多快速发展的危机。水资源匮乏和生物多样性丧失是紧迫的挑战。同时，在未来七年，碳排放必须每年下降7%以上，才有机会将升温限制在1.5摄氏度以下。相比之下，有史以来最大的全球碳排放下降幅度为2%，这发生在2008-2009年全球经济衰退时期。

鉴于这种紧迫性，我们早就应该承认，以市场为主导的自愿性解决方案将无法充分解决负面的环境外部因素。事实证明，监测和报告能够使消费者和投资者有能力向公司施压以应对气候变化的理论是无效的。可持续发展公司越早认识到自愿行动的局限性，就能越早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入到变革性举措中。

虽然时尚只是经济的一个部分，但它对环境的负面影响是巨大的，而且在持续增长。在重重障碍前缺乏进展表明，过分依赖循环经济模式不会产生任何接近可持续性的结果。因此，我提出四个建议，让时尚行业能够直接解决因其产生的重大的负面环境影响。

解决过度消费问题｜最大的杠杆来源是最难动摇的。对于时尚产业的市场营销和根深蒂固的基于计划淘汰的模式，即设计难以修补或迅速过时的产品的做法，已经创造了一个精心设计的、诱发多巴胺生成的上瘾模式，带来不间断的增长。在美国，目前消费者平均每周购买一件衣服。如果以此作为“开场白”，发展中国家很可能试图效仿这种行为。

对即将到来的环境混乱发出更加严峻的警告几乎没有改变消费模式。事实上，时尚界推动使用“首选材料”（被认为对环境破坏较小）和可持续性标签的目的是为了提升品牌偏好和刺激需求。声称销售更多“可持续”鞋履和衬衫（75%其实会被被填埋或焚烧）会带来一个可持续的未来，是不合逻辑的。

如果发达国家的人们承诺减少消费，并更多地根据需要进行购买，我们也许能够恢复到在自然可承受限度内的生活。在时代潮流中预测这样的变化是不可能的。因此，需要更多直接的手段来扭转时尚行业日益增长的环境影响。也许，立法者应考虑对快速时尚征税，以资助该行业的环境修复工作；就像对香烟征税，减少消费的同时为公共卫生项目提供资金一样。如果税收大到足以提高价格，这项税收也可以减缓产品增长。

有效监管 | 虽然欧盟实现循环经济模式的法律意图良好，但目前还不清楚它们的效果如何。一个更直接的方法是，政府对环境影响（如碳排放）设定限制，并允许公司自行决定如何实现减排。纽约的立法提案《时尚行业可持续发展和社会责任法案》（the Fashion Sustainability and Social Accountability Act）就是这样做的。它要求在纽约州开展业务的时装公司实现减排，以达到将全球温度上升限制在1.5摄氏度以内的目标。如果公司没有遵守，他们会被收取最高可达其收入2%的罚款。

此外，民选官员应规范和确认产品声明。时尚公司不应该在产品上使用“循环”、“绿色”或“可持续”这类词汇，直到明确其法律定义（类似于有机食品），并确保合规。挪威已经制定了这样的法律，而H&M最近因为使用不完整和误导性的可持续发展信息而触犯了行政管理机构的有关规定。因此，H&M同意暂停宣传，并向与时尚可持续发展有关的慈善事业捐赠50万欧元（54.8万美元）。英国和欧盟也在通过法律补救措施处理虚假声明。

最后，EPR要求品牌方为产品的报废成本买单。法国从2007年起就制定了关于纺织品的EPR法律，EPR规则也是欧盟循环计划的一部分。研究表明，这些法律在提高回收率方面是有效的，而且根据其设计，可以为更良性和可重复使用的投入创造动力。应该考虑增加混合材料服装的EPR费用，以提高可回收服装的比例。强制规定对服装来源进行数字化记录也会提高EPR的效率和回收利用率。

支持突破性的解决方案 | 2022年美国减少通货膨胀法案（2022 US Inflation Reduction Act）拨出270亿美元资助温室气体减排基金（Greenhouse Gas Reduction Fund），对有前景的去碳化技术进行股权投资。类似的全球机制用于资助时尚领域的有前景的解决方案，将能够更频繁地把最佳的再生性创意商业化。根据BCG 2020年的研究报告《为时尚界的转型融资》（“Financing the Transformation in Fashion”）内容，该行业每年需要200亿至300亿美元的投资，以在可持续发展上实现显著进步。这类资金可能必须来自公共和私营部门。投资公司闭环合作伙伴（Closed Loop Partners）是一个私人投资公司的例子，它利用行业竞争对手的资金支持创新的可持续发展解决方案。这种有前景的模式，即投资者也作为新技术的验证者和使用者，可以在时尚领域得到放大。

也就是说，时尚行业的大部分创新资金并不是针对最大的排放源。目前，资金主要分配给新材料，占产品温室气体足迹的15%，或新的商业模式解决方案，但是时尚产业的大部分温室气体是在材料生产与加工阶段排放的。这些都发生在远离发达国家的，主要位于东亚的承包商的织造、染色和精加工工厂。这些工厂通常以煤作为动力。如果不考虑成本，通过将生产从中国转移到具有清洁能源组合的地方，如土耳其和欧盟，服装生产的排放量将减少四分之一以上。

事实上，最近达成的一项融资协议可能比所有的循环经济承诺更能减少时尚行业的碳排放。在公共机构和私人银行的支持下，越南宣布了一项155亿美元的公平能源转型伙伴关系（Just Energy Transition Partnership，JETP）融资承诺，将在未来三到五年内持续投资。这些资金将用于加速越南，世界第二大服装出口国，从煤炭到可再生能源的过渡，从而减少供应商工厂的碳排放。

加快行业和跨部门的合作 | 时尚行业长期以来一直是创造力的捍卫者。以不同的方式引导并由边界激发的创造力可以推动进步。例如，一个由领先品牌组成的跨竞争者联盟可以采用工具、标准和首选材料，确保设计方案一开始就关注每种产品在使用寿命结束时会发生什么。

竞争性苏打水品牌山露（Mountain Dew）和雪碧（Sprite）最近将其标志性的绿色塑料瓶换成透明瓶的设计决定很有启发意义。两家公司都选择增加可回收材料的供应量，以帮助解决行业中可回收PET短缺的问题。尽管它们各自的商业团队都很担心，但透明包装并没有损害销售业绩。此外，尽管是各自独立行动，意大利户外品牌纳帕皮加（Napapijri）最近推出了完全由一种聚合物制成的夹克，而法国品牌萨洛蒙（Salomon）首次推出了由一种可升级为一双新的滑雪靴材料制成的运动鞋。这两个品牌的受限设计决策（constrained design decision）都着眼于在产品寿命结束时重复使用材料。

为了扭转日益增长的环境足迹走势，时尚行业必须与竞争对手、跨行业经营者、投资者和公共部门合作。建立这种合作关系的一个想法是，时尚行业的首席执行官们游说与孟加拉国等东南亚主要生产中心建立第二个JETP公私合作伙伴关系，以加快能源基础从化石燃料向可再生能源的转变。时尚行业的高管们可以通过同意与合作银行机构一起为该交易提供资金来创造势头。

▍集体的努力

在材料和回收解决方案上的创新和投资是减少时尚产业对环境负面影响的积极步骤。然而，当涉及到可持续发展时，言论走在现实前面，环境破坏继续超过循环经济模式转型的速度。考虑到循环经济模式的障碍和新生事物，时尚行业可持续发展的真正进展只能来自于监管和行业投资在跨部门合作中的结合，而不是针对特定品牌的、牵强的目标。

在H&M概述其脱碳目标的同一次GFA会议上，一位关注循环经济的会议主持人向小组成员提问了实现循环经济的时间表。小组成员威廉·麦克多诺（William McDonough）说：“这将需要很长的时间。”这是一个不祥的信号，因为麦克多诺是《从源头到源头》（Cradle to Cradle）一书的作者，该书是循环运动的创始宣言之一。

与其永远等下去，怀疑论者可能会认为，对循环经济模式的关注是一种转移注意力的方式，目的是维持现状，而实现可持续发展的最大障碍是行业本身推动的无节制消费。是时候解决这种转移注意力的问题了。

肯·帕克是塔夫茨大学弗莱彻学院（Tufts Fletcher School）的实践教授。他于添柏岚公司任职15年，并在过去7年中担任公司的首席运营官。

来源：《斯坦福社会创新评论》2023年夏季刊

原标题：Fashion’s Circularity Spin (A Circle That Isn’t Easily Squar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