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随笔丨阳德鸿:我们的农场生活

城市随笔丨阳德鸿:我们的农场生活这些年来,我们似乎正被一种逆城市化浪潮所裹挟。最为常见的,便是那些与土地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的地产人,忽一天,辞了工作,或者被工作辞了,换一身户外休闲服,驾着越野,开往了荒郊野外、田间地头。他们露营、垂钓、野炊,在山林间貌似悠闲地抽着高级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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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随笔丨阳德鸿:我们的农场生活

城市随笔丨阳德鸿:我们的农场生活

这些年来,我们似乎正被一种逆城市化浪潮所裹挟。最为常见的,便是那些与土地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的地产人,忽一天,辞了工作,或者被工作辞了,换一身户外休闲服,驾着越野,开往了荒郊野外、田间地头。

他们露营、垂钓、野炊,在山林间貌似悠闲地抽着高级雪茄。他们随便往草地上一躺,草便有了诗意。那些翻山越岭的蚂蚁、蚯蚓、飞虫,都自觉地绕开了道。倒是各色蝴蝶、画眉、野鸭、仙鹤,恰好懂事地撞进他们的长焦广角镜头中来。

有位相交二十年的仁兄,很早就开始了闲云野鹤的日子。就在同龄人还在办公室骂娘或酒桌上装孙子时,他已经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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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与这厮,一道在茶园某个无名水库钓过鱼。那天一点都不风和日丽,晨雾弥漫,斜风细雨,满以为可以做一回当代张志和,便风雨无阻地赴了约。急急赶拢时,他已全副武装地站在岸边,光头以下神情肃穆,倒影投在水中,颇似立地成佛。

鱼儿很久没上钩了,雪茄也燃到了指前。他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浮子终于动了,甚至不顾一切地往水下钻去。以为他睡着了,隐约听到了鼾声,恨不得立马走过去抓起钓竿。当我走近时,他突然神秘地乜了我一眼,水面恢复了平静。就在我负气地转过身去时,钓竿突然应声而起,一条雪白而肥的鱼摆摆在空中蹦起了迪。我大乐,赶紧奔了过去,他忽然一把取下鱼儿,扔进了水中。

对此荒唐之举,他没有做任何解释。半天过去,我也算独立自主地,钓起了两条不起眼的鱼参参。想着带回去给幺儿熬汤,还差了那么一点意思,再熬会吧,可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看我着了急,这哥们又淡淡地点燃一根雪茄,猛一吸,烟雾遮住了整个脸庞,阳光正好打下来,为他镀了一层金身。太他妈像一个世外高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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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没过几分钟,鲫鱼、草鱼、翘壳,就拉起了好多条。一桌全鱼宴都够了。

“各人回去,我还要钓一会。”他往桶里装好鱼,提到我车副驾空位里,卡好,又嘿嘿笑了几声,“这下回去,不得遭理埋了。”

直到此时,我才确认他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高手。因为他喜欢寂寞,独钓才是他的标配。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跟他同钓过。我甚至厌恶起,所有与钓字有关的行为,比如警察钓鱼执法,美女钓鱼聊天。好些日子,隔三差五就有执意借钱的人,在微信对话框里,狠狠甩出几个问号,也让我颇为心惊。

可偏偏就是这位野钓达人,某夜,又冷不防向我甩出了一个“钩”。他突然宣布要众筹一个农场。地已经看好了,流转合同也签了。在海拔近800米的南彭天坪山上,屋舍田园、坡地槽谷、森林草坪、水库溪流,要啥有啥。他已经想好了,创重庆最好的蓝莓农场,让更多人实现蓝莓自由。

当然,首先是让兄弟伙们实现野钓自由。于是一个美其名曰“希尔德蓝莓农场”的微信群,就像巨网一样展开了。熟的半熟的,一面之交的,男男女女数十号人,全然入网。没等未来的农场主,宣讲完创业计划,群里就炸开了锅:好呀,终于有了我们自己的农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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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一天真的等得太久了。十多年前,有款“开心农场”游戏,在上风靡一时。最高峰时,有上亿人起早摸黑,在上面种菜、施肥、除草,连夜闯进别家的菜园。有一北方大哥,从不入厨房半步,连青菜白菜都分不清,却跟着一众屁孩偷起了菜。寒冬起夜,穿个睡衣睡裤,也不忘溜进别家菜园一趟。梦里一翻身,摸着老婆的大腿,大乐:“你丫的,这萝卜可大了。”

前些年,也有开心农场从线上蔓延到地里。一些主流媒体,读懂了城市中产的田园梦,火线开发出各种主题的农场,让众多亲子家庭欢乐不已。七八年前,乡村振兴一声号令,土地流转成一时之兴。文旅热还没降温,农旅热又迎头赶上来。于是,我们看见,大大小小的农庄、花谷、基地,为美丽乡村缀上了时髦的花边。

就在农场众筹群,火热开聊的那些日子,我恰好因公考察了全国数十个农场,仅重庆周边就看了十多个。在那些小型动植物园里,我结识了奔走的梅花鹿、开屏的孔雀、高歌的天鹅,以及摇曳在风中的草木诗经。最让我大开眼界的,是璧山的喜欢昆虫王国,这里完全就是布卡尔《昆虫记》的科教版呈现。一生扑蝶的大作家纳博科夫,若来过这里,估计会灵感爆表,写下更多更美的情色文字。

考虑到老友是资深的旅游地产操盘手,又将未来农场描绘得如诗如画,我在短暂思想斗争后,也拍着胸脯加入了众筹大军。

作为发起人,他被推为书记,另一位活跃分子成了村长。没过多时,一张张美图便晒了出来,山环水绕,鸡鸭成群,水草丰美,晨曦太极,斜阳野钓……我骄傲地告诉女儿,爸爸的农场就要开业了,只要学习好,随时可带她去捕鱼捉虾、采果摘莓。女儿一蹦三尺高,一连捧回了好多张奖状。

那年底,我如愿分到了两只鸡、一只鸭、二十颗鸡蛋,过年前,还上山分得了两块腿子肉。尤其是村长亲自炒的回锅肉,让我可以吹嘘好一阵子。可惜女儿去上了补习班,连现场的猪叫声都没听到。据说水库鱼很丰美,但规矩是亲自钓。我一看钓竿就气不打一处来,只好硬找书记要了一条大草鱼,回去交差。

每每在群里,看到群民们,吃着野味,钓着野鱼,采着野果,野得像一群没爹没妈的野孩子,我忍不住喊上一嗓子:“好哇,这就是我们的农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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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春季到来时,山上更忙了。翻地、改土、起垄、移栽、施肥,不出半月,蜿蜒起伏的农地,就绿意盎然了。老远望去,高山上的梯田,壮美又亲切。我见过很多地方的梯田,云南哈尼梯田、广西龙脊梯田、福建尤溪梯田、黔东南加榜梯田、江西江岭梯田,那种彩绘之美让人叫绝。但天平山上的梯田,温婉、质朴,多么像老家的婶娘。

据说为了形成复杂、多样、稳定的生物群落,农场精心引进了不少植物、动物、微生物,如苦楝、黄精、黄连、地琵琶、三叶草、蜜蜂、七星瓢虫、蚯蚓等,让它们相生相克,生生不息。为了种出生态、营养、安全、高品质的蓝莓,农场杜绝农药和除草剂,宁可多付出数倍的劳动,也在所不惜。

尽管请了不少村民劳作,第一年农场仍饱受虫菌害的折磨。第二年引入益生菌群和多样性植物后,病虫害逐渐得到了控制。蓝莓丰富的须根,贪婪地吮吸着土壤中的营养,益生菌群快速繁殖,蚯蚓、蚂蚁、蚂蚱,以及不知名的昆虫,在土壤中松土、筑巢、施肥,让新鲜的空气源源不断地注入。

三叶草、紫花地丁、金银花…..不知何时起,松林边的坡地上,杂草渐渐褪去,让给了精心种植的各色花草。再翻过一个年头,蓝莓的根系就布满了土壤,枝条嗖嗖往上蹿。初夏时节,可爱的蓝精灵,就肉眼可见地挂满了树梢。风一来,俏皮极了。

那几年,我正投身中国最大规模的文旅项目开发,常常与公司里的美归农业博士,打得火热。

刚过四月,我就忍不住邀上博士一行,到天坪山去科技兴农。不料博士一进农场,就被长势喜人的蓝莓群吓了一跳。他说,人类栽种蓝莓也不过百年,蓝莓养颜抗衰等好处,一度被吹过了头,这些年蓝莓庄园遍地开花。像这样低调朴实,又严格遵守原生态种植理念的蓝莓园,并不多。

当书记一口气背出,这里的全部品种——莱格西、卡米尔、V3、昂丝罗、云雀——并一一说出它们的差异时,博士连连惊呼:“书记才是真正的蓝莓博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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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考察,除了每人收获一麻袋红苕、白菜,还暗自多了一些紧迫感:一个小小的私家农场,都可以做到如此水准,我们云集了各路高手的全域开发项目,又该做到何种程度?

不出所料,六一前夕,山上就提前过起了儿童节。群民们携家带口奔赴天坪山,搭起帐篷,连嗨数日。在这个自娱自乐的露营采莓节,他们急急采下枝头最为早熟的蓝莓,在朋友圈晒之炫之。

我向来对水果甜度要求很高,在褚橙、沃柑、榴莲、山竹、荔枝、芒果、西瓜之外,再很少有水果能打动我了。山上的蓝莓,我礼貌性地要了十多斤,快递给了朋友们。那些天,一种来自天坪山的蓝莓,占据着许多人的茶几和办公桌。每当想着他们,被果酸味弄得龇牙咧嘴,就一阵偷着乐。

这些年,每到初夏,希尔德蓝莓农庄群就格外欢腾。作为一个毫无股权地位的众筹股东,我真的不想再假装欢喜了。我有很多水果要吃,很多玩乐要去完成。我唯一的安排,是带着不断给我惊喜的女儿,去到天坪山,让她放松放松,并顺便给场主兼书记的伯伯一点面子。然而,女儿大了,不由人强加某种快乐。她更愿意我陪她,逛街、觅食,看一场《灌篮高手》。

当我熬不过群民通缉,终于驱车再上天坪山时,我几乎想不起当年的样子。大片蓝莓园,整齐如仪地摇摆着自己的群舞,槽谷平地上,一排恰到好处的装配式别墅,宛如后现代大师的杰作。举目望去,帐篷营地、天幕茶坊、松林小屋、农家乐、停车场等一应俱全。我和同伴,径直走到别墅中间廊道,在长桌旁坐下来。一抬头,远山近水,云蒸霞蔚,层林尽染。恰好一阵风起,松林摇摆,莲池水皱,云卷云舒间,竟有几颗雨滴迎面袭来,好不快哉。

朋友放下场主兼书记的派头,给我们每人洗来两盘蓝莓,斟上两杯蓝莓酵素,让我们一一品尝。同伴见多识广,味觉细腻,竟准确说出了其间的细微差别。原来,蓝莓是不同的蓝莓,酵素也是不同的酵素。口感较好的那杯,恰恰源自专业代工的厌氧发酵。紧接着,他又让人端来蓝莓冰沙、蓝莓山药泥、咖喱牛肉饭、海带蛋花汤。老实说,味道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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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得尊重专业。”场主感叹说,上山七年,相当于重活了半生。一个人陪蓝莓长了六个年头,自己也是越长越小心了。“蓝莓是精贵的水果,很小气的。根本不敢用一滴农药。虫有虫的好处,草有好的草处,必须维持生态链的平衡。土壤不蓬松,微生物不达标,口感、营养就差很多。”

果然,进到蓝莓园,除了天网恢恢,还挂着许多粘虫板,粘着密密麻麻的飞虫。走着走着,冷不防一阵枪声,扭头一看,原来驱鸟的录音。妖娆的蓝莓树上,果实累累,深深浅浅的紫黑、深红、嫩绿,分明昭示着,新的采莓季的确开启了。

蓝莓随风摇摆,摘颗熟透的丢进嘴里,满口果酸,让人不禁打了个颤。“最好放冰箱里冷藏几天,糖分一上来,就非常爽口了”。

日头下,我们兴尽而归。几只大白鹅,踱着方步,曲颈向天,嘎嘎地唱着。场主说,除了鸡鸭鹅,水池、鱼塘,还扔进了上百只小团鱼,要的就是这些天然的美味。

看着他一身黢黑,又一脸得意的样子,我不免由妒生恨了:早晓得这事能成,就来入一大股了。

他似乎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说:“来嘛,到山上落草为寇,天天睡集装箱。”

其实,我知道,他也是硬撑着,产量小的这几年,年年亏损。要不是,前些年置了些优质资产,稳定收些租子,早就被老婆扔塘里喂鱼了。

谈到未来的收成,场主自己也说不清楚。他说,蓝莓和酵素的产量,每年都会成倍增长,要想吸引更多客户,光靠流量推送是不行的,必须耐心做好每个细节。我知道,他是一个慢性子,慢得一抛竿,就可以让那些江湖河海的鱼儿们,反复上钩为他赴死。

他悠然地走在阳光下,健康而消瘦。五十出头的他,已经开始了生活的自定义。这让我想起,早年看《伯德家的苔丝》《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洛丽塔》《傲慢与偏见》,总为小说里的农场生活着迷。哪怕是《教父》三部曲,最令我向往的,依然是小教父在西西里农场招摇成亲的镜头。

其实,无论东西文化,对田园牧歌的神往,都是一样的。因为人性相通,情感也千古不易。疫情前,身边不少中产人士,喜欢四处采茶,赶茶山成为一时风尚。而我最爱去的,是从陶渊明当年,一直活到现在的南山。

而今,看到人们一波波地去往天坪山,我知道,一种久违的农场生活又重新回来了。

作者简介:阳德鸿,重庆市作协会员、南岸区作协理事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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