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老教授

来源：解放军报 作者：王握文

1 老教授姓老，名松杨，国防科大教授、博士生导师，指挥决策分析技术专家。他可是“名副其实”的老资历，军校里生，军校里长，其校龄与年龄一样长；从幼儿园到小学、中学、大学，直至获得博士学位，他都不曾离开过这所闻名遐迩的高等军事学府，堪称“一条龙”培养；留校任教后，由讲师到博导，始终奋战在教学科研一线。从“哈军工”到国防科大60多年办学历程中，有这种“奇特”经历的，唯老松杨一人。

1968年出生的老松杨，中等身材，往人堆里一站并不显眼。与众不同的是，由于姓老，自从站上讲台那一天起，他就是“老教员”，35岁成为“老教授”，36岁遴选为博士生导师。

“都是沾了姓老的光。”老松杨呵呵一笑。初次与人见面或是每次开课前，老松杨都要对自己的姓氏做一番介绍：本人姓老，老子的老。

都说物以稀为贵，老松杨的妻子却不以为然。结婚不久，一次散步时，妻子对老松杨说：嫁给你什么都好，就是在一些场合，人家自觉不自觉地称呼我“老夫人”“老太太”，好像我有多老似的，怪难为情的。

老松杨笑答：从新娘子到老婆，不也就一天功夫嘛，谁让你当初答应嫁给我呢。“老夫人”“老太太”都是尊称，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妻子听了，莞尔一笑：看来沾了“老”的边，这辈子只能认命了。

2 2004年，刚刚晋升为教授的老松杨，被选派到某西方国家做高级访问学者。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二次走出生于斯、长于斯的科大校园。

第一次是1990年，老松杨被保送读研究生，根据学校安排先到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当兵锻炼。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大漠深处，老松杨从普通一兵到技术员整整干了一年，修过铁路、当过装卸工，还杀过猪、做过饭，当然也参加过多次卫星发射测试任务。

“这一年锻炼很大，全方位的，可以说是我的成人礼。”老教授说，虽然自小生长在军营里，但当了一年兵才真正明白了这身军装的意义。

与第一次走出校园不同，这次他要远离故土，到世界知名大学的一流实验室去与同行学习交流。对此，老松杨满怀期待，信心满满。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第一次与实验室主任艾伦教授见面，就被“浇了一盆冷水”。

“听说你在中国从事和我一样的研究？” 对方眯起了眼睛。

“是的，已取得了一些成果。”

“那你先去和我的学生谈吧！”对方打断了他的话，初次交谈就此结束。一问一答，三言两语，不到5分钟。

分明是瞧不起人嘛，作为高级访问学者，到这里不仅是学习，更重要是开展合作研究，大家是平等的呀。面对对方的傲慢与偏见，老松杨明白说什么都没用，要用实力证明给别人看。老松杨有这种底气和自信。

过了一段时间，艾伦教授听自己的学生介绍，这位从中国来的教授，专业理论深厚，学术视野宽广，对研究也有自己的独特见解，他决定让老松杨做一次学术报告，讲一讲他对课题研究的思路与想法。

老松杨一听，有戏！是骡子是马，咱去遛遛人家不就知道了嘛。报告会那天，老松杨自信地走上讲台，打开精心准备的课件，将自己的研究思路、见解和设想和盘托出，娓娓道来。

艾伦教授和实验室的所有人坐在台下仔细地听。开始，靠坐在沙发上的艾伦教授仍是一脸严肃，听着听着，他无意识地坐直了身子，接着，身体微微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老松杨。讲完后，艾伦又认真地提了几个问题，待老松杨回答完，艾伦站了起来，高兴地对老松杨说：“嗯，不错，我想让你做得更多，你愿意吗？”

“我一定会做得更好！”老松杨点点头，在心里这样说。学校选派自己到国外访学，自己一定要利用这里良好的学术环境和实验条件，做出更好的成果！

打那以后，为了方便老松杨开展研究，实验室全天候向他开放使用，艾伦还安排学生给老松杨当助手。课题研究渐入佳境，老松杨更是铆足了劲儿，夜以继日地进行研究和实验，不到半年，老松杨完成了《一种基于基本语义Petri网的足球视频查询描述模型》的研究报告。

“这么快，能做出什么高质量的研究来？”正在外地度假的艾伦将信将疑。他让老松杨把研究报告寄给他，他要看结果。

几天后，艾伦回来了。一见面，他就张开双臂，来了个大大的拥抱：“你真行！这个研究很有意义，很有价值。”他建议老松杨将研究报告写成论文，投给年底在美国召开的一个顶尖国际学术会议。

转眼到了年底，美国方面发来了论文录用通知，并安排老松杨在大会上宣读论文。艾伦听到消息后，高兴得像个小孩子似的对老松杨说：“你知道吗？这个会议论文录用率只有9%，能在会上做报告的人更少，你抓紧准备去美国吧。”

“可是，我要回国了。”艾伦一听，有些急了：“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我们的合作也非常好，我希望你能留下来，继续扩大我们的研究成果。”

“访学期满，我没有理由不回去为国家效力，但我们的合作可以继续。”老松杨谢绝了艾伦的好意，如期回到了祖国。艾伦只好带着几分遗憾，以第二作者的身份参加了这次学术会议，代表他的中国合作伙伴在会上宣读论文。

3 异邦采花，中华酿蜜。老松杨回国后，立即将自己的研究向军事指挥领域拓展。通过对世界军事大国指挥控制技术应用的研究，他将“未来指挥所技术”确定为自己的研究方向，以此推进我军指挥控制技术的进步与变革。不久，老松杨牵头承担了“智能交互协作指控平台”的研究课题。

攻关几多难。在解决如何改变指挥与协作的人机交互模式时，老松杨遇到了技术瓶颈。他突然记起留学时听人说过国外有个触摸桌技术。于是，就向对方发出了咨询邮件，希望能进行技术交流，为课题研究提供参考。

邮件发出去了，却如泥牛入海。老松杨让一位留学时的同事帮助一打听，才知道人家明确对华禁售！老松杨乍一听很生气，冷静下来一想，在高技术领域西方国家何曾向我国敞开过？

核心关键技术买不来、引不进，除了自主创新别无他路。求人不如求己。西方国家的“禁售”伎俩，更加激起了老松杨自主创新的热情，军人的“血性”在攻关中激情迸发。仅仅半年时间，老松杨率领团队一举突破触摸桌技术，很快研制出“智能交互协作指控平台”，成本仅为外国的三分之一。

这种基于信息系统的指挥控制，实现了我军指挥手段的变革。

2007年，在军事博物馆举办的“我们的队伍向太阳——新中国成立以来国防和军队建设成就展”上，该成果在显著位置展出，军委领导参观时，兴致勃勃地走近“智能交互协作指控平台”，亲自体验这一新的指挥控制手段。后来，该成果又多次在重大纪念活动中公开展出，展现了我们军队的自信。

4 当科研工作开展得风生水起时，老松杨却将重点转到了教学工作上。他认为，教学与科研犹如车之两轮、鸟之两翼，二者不可偏废，紧密结合才能相互促进。“这可能是从小受到父亲的影响。”他说。

老松杨的父亲老亮，1957年从华南理工学院毕业后携笔从戎，在刚组建不久的“哈军工”开始了他的教学生涯，甘为红烛育英才，在三尺讲台上默默奉献了40多个春秋，曾获得过“全军优秀教师”称号。

“父亲把教书育人当成最大的乐趣，他曾说过，集天下英才而育之，是最最幸福的事。”父亲教力学最大的贡献，是考证了我国东汉的郑玄比英国力学家胡克早1500年发明线弹性定律（又称胡克定律）。后来，物理界就正式把胡克定律写为“郑玄-胡克定律”。

子承父业，两代风流。因为热爱，老松杨在教书育人岗位取得了不俗业绩，先后获得军队优秀教学成果一、二等奖，入选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被评为学校首届教学名师，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可我不如我的父亲。”他是谦虚吗？有点。向来有着不服输劲头的老松杨又马上将头一扬：可我的学生很厉害哟。

怎么个厉害呢？去年，老松杨指导的博士生汤俊，因在研究和改进空中防撞系统的突出成果，获得英国机械工程师学会颁发的“威廉史密斯科学奖”。这是该奖项设立30多年来，中国人首次获此殊荣，汤俊也是迄今为止该奖最年轻的获得者。

至今，老松杨已指导培养了23名博士，57名硕士，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这些研究生遍布全军，个个都成为军队信息化建设的先行者。

还记得前面提到的艾伦教授吗？如今，他所在的实验室与老松杨所在学院已建立良好的人才培养与科学研究合作机制，老松杨指导的研究生已有2人被送到对方大学攻读博士学位，4人联合培养。

“建设世界一流军队，必须拓展学员的国际视野，培养他们的世界眼光。”老松杨将眼光投向了世界，更投向了军队的未来。

标题书法 陈光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