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探索3——(郑张尚芳)

夏语探索3——(郑张尚芳)例如《尧典》记羲和“寅宾出日、寅饯纳日”,“因,隩”,都已经有甲骨文记录证实。尧舜禹对话常用“俞”与“吁”,这些应答之辞后来少用,旧注说“俞,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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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语探索3——(郑张尚芳)

《尧典·皋陶谟》虽属追记,其中有些记载也可能沿用了当时材料。

例如《尧典》记羲和“寅宾出日、寅饯纳日”,“(东)析,(南)因,(西)夷,(北)隩”,都已经有甲骨文记录证实。

《皋陶谟》记大禹娶妻限“辛壬癸甲”四天,以十干记日合于当时习惯。

尧舜禹对话常用“俞”与“吁”,这些应答之辞后来少用,旧注说“俞,然也,然其所举”,“吁,疑怪之辞。凡言吁者,皆非帝意。”

其实下文舜任命时,禹等让于他人,舜也说“俞”,但并不准让。故此当解“喻”,仅表知道了(“喻”表知,古代是家喻户晓的,现在汉语少说了,台语普遍还说,泰文lu,ruu’表知晓,wa表哼(不满),正对“俞(喻)”和“吁”,都还沿用古音义)。这是后世伪造不来的。

《国语·周语上》:“《夏书》有之曰: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无与守邦。”

又《国语·周语中》:“夏令曰:九月除道,十月成梁。其时儆曰:收而场功,偫而畚局。营室之中,土功其始,火之初见,期於司里。”这也是夏的月令。

《吕氏春秋·谕大》:“夏书曰:天子之德广运,乃神乃武乃文。”

《墨子》崇尚夏禹,也多引《夏书》逸文,尤有可注意的韵语:

《七患》:“《夏书》曰:禹七年水。”

《非命下》:“《禹之总德》有之曰:惟天民不而葆,既防凶心,天加之咎。不慎厥德,天命焉葆?”

《非乐上》:“《武观》曰:启乃淫溢康乐,野于饮食。将将铭[鍠鍠],觅[筦]磬以力。湛浊于酒,渝食于野,万舞翼翼。章闻于大[天],天用弗式。”

《耕柱》:“昔者夏后开使蜚廉折金于山川而陶铸之[鼎]于昆吾,是使翁难雉乙卜于白若之龟曰:鼎成三[四]足而方,不炊而自烹,不举而自藏,不迁而自行,以祭于昆吾之虚,上乡[飨]。乙又言兆之由,曰:飨矣,逢逢白云,一东一西(原在北后,依王引之改),一南一北;九鼎既成,迁於三国。”这些占卜繇辞也都是韵语,皆同于诗经韵。

汉代作品也有一些引文。《史记·河渠书》:“《夏书》曰:禹抑洪水,十三年过家不入门。陆行乘车,水行载舟,泥行蹈毳[橇],山行即桥,以别九州。随山浚川,任土作贡;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

《汉书·沟恤志》所引大致同,但抑作“堙”,下分别作“载车、乘舟、乘毳,则梮”。

《尚书·禹贡》郑注引《胤征》:“篚厥玄黄,昭我周王。”按郑注《礼记》:“忠信为周,非殷周之周也。”

古传的夏人歌谣,也有可能是口耳相传下来的夏歌。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八,引《尚书大传》及《韩诗外传》记桀为酒池,群臣相持醉歌:

江水沛兮,舟楫败兮,我王废兮!趣归于亳,亳亦大矣!(《尚书大传》作“盍归于薄,薄亦大矣”)

乐兮乐兮,四牡骄兮,六害沃兮!去不善而从善,何不乐兮!

前歌用月部泰类ads韵,后歌用药部awg韵,皆合上古汉语音系。

《尚书·汤誓》:“夏王率遏众力,率割夏邑,有众率怠弗协,曰:‘时日盍丧?予及汝皆亡!’”《史记·殷本纪》此句作‘是日何时丧,予与女皆亡’。

《史记考证》引俞樾说:“此两句乃韵语,疑是夏民歌谣之辞。”说得很近理,不但“丧亡”同为阳部,还有可能“丧[smaang]”“亡[mang]”出于同一字根的分化,如是翻译,做不到这样巧合。

《孟子·梁惠王下》:“夏谚曰: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一游一豫,为诸侯度!”这首谣谚前用幽部u韵,后用鱼铎部a,、ag韵,也合上古汉语音系。

 周代雅乐有“九夏”。

《周礼·钟师》:“凡乐事以钟鼓奏《九夏》:王夏、肆夏、昭夏、纳夏、章夏、齐夏、族夏、裓夏、骜夏。”郑玄注:“皆诗篇名,颂之族类也。此歌之大者,载在乐章,乐崩亦从而亡。”

《周礼·大司乐》:“王出入则令奏‘王夏’,尸出入则令奏‘肆夏’,牲出入则令奏‘昭夏’。”

《左传》襄公五年、《国语·鲁语下》皆记鲁穆叔赴晋,晋侯宴飨奏肆夏三章,慌的他不敢答拜,说这“三夏”(肆夏、韶夏、纳夏)是天子享诸侯的,弗敢与闻。

可惜这些以夏为名的乐诗后来都亡失了,不知道是否夏代传下的,是否带有夏语痕迹。

在其他上古经籍里,也有一些三代词汇不同对比的记录,这些应会包含有一定的夏代词汇的遗存。

《礼记·明堂位》:“鸾车,有虞氏之路也,钩车,夏后氏之路也,大路,殷路也,乘路,周路也。有虞氏之旗,夏后氏之绥,殷之大白,周之大赤。”

“泰,有虞氏之尊也;山罍,夏后氏之尊也;著,殷尊也;牺象,周尊也。爵,夏后氏以琖,殷以斝,周以爵。”

“其勺,夏后氏以龙勺,殷以疏勺,周以蒲勺。”

“米廪,有虞氏之庠也;序,夏后氏之序也;瞽宗,殷学也;頖宫,周学也。”

“夏后氏之龙簨虡,殷之崇牙,周之璧霎。有虞氏之两敦,夏后氏之四琏,殷之六瑚,周之八簋。俎,有虞氏以梡,夏后氏以嶡,殷以椇,周以房俎。夏后氏以楬豆,殷玉豆,周献豆。”

“有虞氏之绥,夏后氏之绸练,殷之崇牙,周之璧霎。”

孔颖达题解引蔡邕《明堂月令章句》:“明堂者,天子大庙,所以祭祀。夏后氏世室,殷人重屋,周人明堂。”(又《考工记·匠人》“夏后氏世室。”)

《礼记·檀弓上》:“有虞氏瓦棺,夏后氏墍周,殷人棺椁,周人墙置霎。”

《孟子·滕文公上》:“庠者养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

《尔雅·释天》:“载,岁也。夏曰岁,商曰祀,周曰年,唐虞曰载。”“褅,大祭也。绎,又祭也;周曰绎,商曰肜,夏曰复胙。))

从这些零星词汇看,它们也应属汉语,有些后代仍在说,比如学校、盏、虡、岁。在这些词语多音节如“钩车、龙簨虡、楬豆”用饰中结构,“墍周、复胙”用动宾结构,也都表示汉语特点。

夏时和干支

《论语·卫灵公》:“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孔子认为这些是最佳的文化选择。“夏时”就是夏的历法,那是很切合农时的,数千年后至今我国农历还是用的“夏历”,它是从“夏时”基础发展而来的。

旧历有个特色,就是日子是按10天干、12地支排的。殷代甲骨文中规范的卜辞,第一行就往往先列明,按干支这是哪天占卜的,如乙亥卜、丁巳卜、壬寅卜等。这个按干支排日子的传统就是从夏人学的。

怎么知道干支是夏人而非殷人自己的东西呢,这是从殷王庙号上可以知道的。每个殷王都以天干之日为庙号、祭日,从汤称大乙,至纣为帝辛,没有例外。

而这是在夏代已经开始的,“太康中康少康”的康即为“庚”,“厪”为“胤甲”,桀为“履癸”,但夏王以干支为号只是一部分国王,不像殷商那么齐全,正是这制度还未发展成熟的反映,所以应该是殷商学自夏人。

《尚书·皋陶谟》记禹说自己“娶于涂山,辛壬癸甲”,只留四天,这四天也用十干表示,应是夏人用此记日的最早用例。

 郭沫若写过《释支干》,认为十干半象鱼体半象武器,十二支起于十二辰来自巴比伦十二宫[4],此说比附不可信;且对它们为何蕴含次序之语义不能解释。

其实天干应该起源于作物的种植生长收获周期,地支源于太阳视运动的周期,这两者都是天然有顺序的。由下面的考论也可见,它的声韵都发自汉语,而非外来。

对干支字得名,汉时通行以声训解释,不过各书取字并不一致,先看十二支:

《淮南子·天文训》:

“帝张四维,运之以斗,月徙一辰,复反其所。

正月指寅,十二月指丑,一岁而匝,终而复始。

指寅,则万物螾螾也。指卯,卯则茂茂然。

指辰,辰则振之也。指巳,巳则生已定也。

指午,午者,忤也。指未,未,昧也。

指申,申者,呻之也。指酉,酉者饱也。

指戌,戌者灭也。指亥,亥者阂也。

指子,子者兹也。指丑,丑者纽也。”

说的比较简单,多数只举一字,没有细叙其所以。

《史记》、《汉书》、《释名》就加详了。《史记·律书》:

“(十一月)其於十二子为子。子者滋也,滋者言万物滋于下也。”《汉书·律历志》:“孳萌于子”。

“(十二月)其於十二子为丑。丑者纽也,言阳气在上未降,万物厄纽未敢出也。”《律历志》:“纽牙于丑”。

“(正月)其於十二子为寅。寅言万物始生螾然也。”《律历志》:“引达于寅”。

“(二月)其於十二子为卯。卯之为言茂也。”《律历志》:“冒茆于卯”。

“(三月)其於十二子为辰。辰者,言万物之蜄也。”《律历志》:“振美于辰(史记索隐引作振羡于辰)”。

“(四月)其於十二子为巳。巳者,言阳气之巳尽也。”《律历志》:“已盛于巳”。

“(五月)其於十二子为午。午者,阴阳交。”《律历志》: “咢布于午”。

“(六月)其於十二子为未。未者,言万物皆成,有滋味也。”《律历志》:“昧薆于未”。

“(七月)其於十二子为申。申者,言阴用事申贼万物。”《律历志》:“申坚於申(史记索隐引作物坚於申)”。

“(八月)其於十二子为酉。酉者,万物之老也。”《律历志》:“留孰於酉(史记索隐引孰作熟)”

“(九月)其於十二子为戌。戌者,言万物尽灭。”《律历志》:“毕入於戌’。

“(十月)其於十二子为亥。亥者,该也,言阳气藏於下,故该也。”《律历志》:“该阂于亥”。

《说文》也用声训解释:

“子,十一月阳气动,万物滋。人以为称。”

“丑,纽也,十二月万物动,用事。象手之形。日加丑,亦举手时也。”

“寅,髌也,正月阳气动,去黄泉欲上出,阴尚强也。象宀不达,髌寅于下也。”

“卯,冒也,二月万物冒地而出,象开门之形,故二月为天门。”

“辰,震也,三月阳气动,雷电振民,农时也。从乙匕,匕象芒达。”

“巳,已也,四月阳气已出,阴气已减,万物见,成文彰。”

“午,啎也,五月阴气啎逆阳冒地而出也。”

“未,味也,六月滋味也(‘制’下云:未,物成有滋味)。五行木老于未,象木重枝叶也。”

“申,神也,七月阴气成体自申束……,吏以餔时听事,申旦政也。”

“酉,就也,八月黍成可为酧酒,象古文酉之形也。……古文酉从卯,丣为春门,万物已出,开为秋门,万物己入。”

“戌,烕也,九月阳气微,万物毕成,阳下入地也。”

“亥,荄也,十月微阳起接盛阴。……亥而生子,复从一起。”

《释名·释天》更是擅用声训:“子,孳也,阳气始萌,孳生于下也。丑,纽也,寒气自屈纽也。寅,演也,演生物也。卯,冒也,载冒土而出也。……二月之时雷始震也。辰,伸也,物皆伸舒而出也(“晨”下云“伸也,旦而日光复伸见也”。)巳,己也,阳气毕布已也。午,仵也,阴气从下上,与阳相仵逆也。未,昧也,日中则昃,向幽昧也。申,身也,物皆成其身体,各申束之,使备成也。酉,秀也,秀者物皆成也。戌,恤也,物当收敛,矜恤之也。亥,核也,收藏百物,核取其好恶真伪也,亦言物成皆坚核也。

从上面所引看来,当时人喜欢将十二支分对十二月,然后以寒暑分阴阳气的盛衰来解释。但“辰(晨)、午、昧(日中则昃)”明显即是每日之时分,甲骨文有殷商“出日、入日”之祭,与《尧典》“寅宾出日、平秩东作”、“寅饯纳日、平秩西成”活动正相合。因为古音“寅”“引”[*lin」同源,意为引宾,“申”[hlin]与“引”亦同源,意为再引(《说文通训定声》说申“与寅同意”,《广韵》:“申,伸也,重也”)。寅酉其所对也正是日出前、日没前的时分,因此这些词跟每日太阳的活动应该更贴切。我们只要把前列书说的“阳气”理解为阳光,就可作出统一的解释。下面就由各书声训中选取一字为据,给予统解:

子,《淮南》兹也,夜半无光一片黑。《说文》“兹,黑也。”用于衣帛也作“缁”。

丑,纽也,天门纽结,太阳屈厄未出。

寅,引也,宾引出日,敬迎太阳。

卯,冒也,打开天门,阳光冒出。

辰,振也,太阳振起(金乌振羽升空)。

巳,已也,阳光已经普照大地。

午,啎也,日中上下昼阴阳交午。

未,昧也,太阳向西偏昃渐暗昧。

申,伸也,再引入日,饯送太阳。

酉,留也,太阳逗留昧谷(史记集解引徐广作柳谷)口、天门外。

戌,灭也,太阳入地,阳光尽灭。

亥,阂也,天门关闭,太阳阂藏。

以上说明十二支起源于每日的太阳视运动过程,与出日入日祭典仪式紧密相连。其中各词都是根据汉语词的音义来排定的。

又甲骨文干支表把“子”画为近“兒”之形而多髮,而把巳写为“子”,让研究者长期困惑。现在由于古音学的发展,使我们知道,“子”读[sl’ɯ’」字形象大儿,“巳”读[ljɯ’],字形象幼婴(即“包(胞)”中之“巳”),本为一对同源对生词,郭老认为源自西方双子座是不能成立的。(此见拙作旧文《子巳考源》,王小盾1994《火历质疑》曾引)。甲骨文干支那样特别写法,则也许还有殷人心理上与夏人区分的考虑。殷人子姓,夏人姒姓,姒巳同音同字根,本即巳加女,所以在袭用干支之后,还想字形上分别一下大小吧,于是用一般“子”形表“巳”,而另作大儿形表示自己所姓的“子”

关于十干的语源,下面也先列出各书的声训:

《史记·律书》:“(二月)其於十母为甲乙。甲者,言万物剖符甲而出也。乙者,言万物生轧轧也。”《汉书·律历志》:“出甲于甲,奋轧于乙。”(《太平经》卷110“万物岩牙部(剖)甲而生,垂枝布叶。”)

“(五月)其於十母为丙丁。丙者,言阳道著明,故曰丙。丁者,言万物之丁壮也。”《律历志》:“明炳于丙,大盛于丁”。

(《史记》缺释戊己)。《律历志》:“丰茂于戊,理纪于己。”

“(八月)其於十母为庚辛。庚者,言阴气庚万物,故曰庚。辛者,言万物之辛生(《诗纬·推度灾》:“庚者更也,辛者新也。”)《律历志》:“敛更于庚,悉新于辛。”

“(十一月)其於十母为壬癸。壬之为言任也,言阳气任养万物於下也。癸之为言揆也,言万物可揆度。”《律历志》“怀任于壬,陈揆于癸”。

《释名·释天》:“甲,孚甲也,万物解孚甲而生也。乙,轧也,自抽轧而出也。丙,炳也,物生炳然皆着见也。丁,壮也,物体皆丁壮也。戊,茂也,物皆茂盛也。己,纪也,皆有定形可纪识也。庚,犹更也,庚坚强貌也。辛,新也,物初新者,皆收成也。壬,妊也,阴阳交、物怀妊也,至子而萌也。癸,睽也,揆度而生,乃出土也(吕本作出之)。”

很明显,前5字从甲至戊,都说的是作物生长发展过程,联系明显,后面却突然转向,换说对万物纪识、更新、怀妊、揆度,其间没了连系,说明语源失传而出现断线。看《释名》把“辛”解为收成新物,则还是讲的作物,《礼记·月令》孟秋“农乃登穀,天子尝新”。《左传·成公十年》:“不食新矣。”所指皆同。那么如能将“己庚壬”另行求觅与作物有关的声训,这条断线是可以重新连起来的,试看新解:

甲,孚甲,诉裂种皮。

乙,抽轧,奋轧抽芽。

丙,明炳,子叶分明。

丁,壮盛,茎秆强壮。

戊,丰茂,花叶繁茂。

己,结穖,颖穗成实一一《说文》:“穖,禾穖也。”《九穀考》:“禾穗成实离离,若聚珠相联贯者谓之穖。”《说文通训定声》:“禾颖贯穗者也。”其幾声字假借所列有“幾”通“期”,[月幾]通“胲”(《集韵》海韵己亥切“䪱”或体作胲[月幾]),皆微之通借(《易·归妹》“月幾望”虞翻注:“幾,其也。”也可为例据),则“穖”[kɯl’」应可通“己”[kɯ’]。

《吕氏春秋·审时》:“疏穖而穗大。”夏纬瑛校释:“这禾谷总穗的分枝,如今有许多地方的农人称之为‘马’,就是这里所说的穖。……丝之分曰‘纪’,时代之分亦曰‘纪’,…数之分曰‘幾’,都与‘穖’为同音之名,也都由‘分’而为引申之义,那么也就可以说穗之分曰‘穖’了。”[6]

庚,去糠,脱穀得米一一庚康字通,《说文》康从米庚声,为“糠,穀皮也”的省文。

辛,尝新,收尝新米。

壬,烹饪,煮熟供食一一《说文》“饪,大熟也。”(同音有“稔,穀熟也”虽关作物,然壬既排在收新之后,便不能再用其义)

癸,终阕,穀事完毕。

以上仍皆以上古汉语所能具备的词汇作为声训,依《说文》选取共音词根的词,新补几处缺失后,十干表示作物的种植、生长、收获、食用周期,就很完整了。

干支很早就传入邻族语言,现在仍用于纪年。下面写出泰文与佤语:

泰语的说法跟西双版纳傣语接近,而佤语与德宏傣语接近,但保留一些更早的成分,例如“酉”[*lu’]:德宏hau,而佤rau,这“酉”读流音l或r声母表明那只能是上古阶段借的,中古就变j母了。复声母如“午”带s-头,还有另一南亚语克木语常保留更多的s-前冠成分,“戌”[*smid]:西傣set7,德傣met8,佤语met,体现了“戌”上古以“灭”med为词根的原始面貌,而克木语s’met[7],这些更接近上古汉语形式。都说明这些词没有中古以后借的可能,但到底是否含有夏语信息还难以论断。

十二支多数接近上古汉语,只“丑[*nhu’]”声母用pr-、pl-跟汉语差的大。由越南语水牛trɐu古语作prɐu,估计把“丑”改为牛,可能是秦汉以降,越南人避“丑”字而用生肖取代的结果,再影响其邻近民族。

十干的读音除“甲”外跟汉语差别都比较大,“己庚癸”只声母同,丁壬相差更远。这里头含有什么古音或异语信息,还要另外研究。目前可见的是,泰文有6个与某些动物名同音,如“甲:kaab蚌,己:kad斗鱼,庚:kod鹤,辛:ruaŋ蜂窝,壬:tau龟,癸:kaa鸦”。佤语或其兄弟语也有近似动物名称的,如“乙’dab、nap(克木srap)”:蚤,佤diap、布朗dɛp;“丙r’wai、rai”:虎,克木:r’vai,s’vai,德昂a’vai,布朗k’vai;“丁mɤŋ”:蚊,布朗mɤŋ,小蚊佤maiŋ;“戊plɯk”:蝙蝠,佤blɯak,blak,布朗blak,,“己kat”:蛙,佤khiat;“庚khuat”:豪猪佤(孟汞)khot,布朗nkhut,刺猬,克木khuat;“辛roŋ”:龙,佤s’ʑɔŋ;“壬tau”龟,克木tau;“癸ka”佤,青鼬ka,鱼kaʔ。尤其“丙”对r’vai,,壬”对tau,是非常明显的,那么是不是这些民族本有以动物记年之习惯,从而替换十干,犹如秦汉后以十二禽属相表年替换十二支那样,尚待再作深究。

五 周边民族对中国古称夏

中国在汉代国势强盛,声名远扬,因而其主体民族被其他民族称为汉人,以迄于今。在此之前,上至远古,汉人的先民则被称为华夏人。那是因为“夏”是中国历史进入文明时代在中原所建立的第一个国家,依古本《竹书纪年》[5]夏代曾延续471年,影响巨大久远,是有资格作为中原文化的代称的:

《书·尧典》:“蛮夷猾夏。”传:“夏,华夏。”

《汉书·地理志》颜师古注:“夏,中国。”

《说文》:“夏,中国之人也。”徐灏注笺:“夏时夷狄始入中国,因谓中国人为夏人。”

古人说的中国是指中原,后来偏重以豫境为中心,但有学者认为夏原发祥于晋南汾浍流域,中后期才向东迁都于伊洛地区。历史上的夏虚(夏人故地)早期是在冀州,冀州初也指的晋南(据刘起釪1987)[8]。由于当时晋北就是胡狄人集居之地,夏的声名自然容易由他们传向四方。夏既代表中原文化正统,故直至后来之周秦,也都自认为夏人:

《书·康诰》:“肇造我区夏。”《君奭》:“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立政》:“乃评我有夏,式商受命。”

《睡虎地秦简法律答问》:“欲去夏者勿许。何谓夏?欲去秦属是谓夏。”又“何谓夏子?臣邦父、秦母谓也。”

夏取义于大,这也是秦晋语:

《尔雅·释诂上》:“夏,大也。”

《秦风·权舆》:“夏屋渠渠。”传:“夏,大也。”

《方言》一:“夏,大也,自关而西,秦晋之间,凡物之壮大者而爱伟之谓之夏。”

《书·武成》:“华夏蛮貊,无不率俾。”传“大国曰夏。”孔疏:“夏,大也。故大国曰夏。华夏谓中国也。”

夏又有采色采绘义:

《周礼·天官·染人》:“秋染夏。”郑注:“染夏者,染五色。”

又《春官·巾车》:“孤乘夏篆、卿乘夏缦。”郑注:“夏篆,五采画毂约也。夏缦,亦五采画,无篆尔。”

采绘义即同于“华”:

《书·顾命》:“华玉仍几。”传:“华,彩色。”

《上林赋》:“华榱璧璫。”张铣注:“华榱,彩饰椽也。”(颜师古注:“华,谓彫画之也。”)

《东京赋》:“龙舟华轙。”薛综注:“华,采画也。”张铣注:“华,华彩也。”

《书·武成》:“华夏蛮貊,无不率俾。”传:“冕服章采曰华。”

夏文化考古发现其墓葬遗留有大量加采绘的陶器木器。生活用品采饰华丽,在远古自是文明的标志,因此夏又称华夏,作为美称。

并且因为古音“夏”*graa’(《广韵》胡雅切),与“华”*gwraa(户花切)非常接近,华夏后来在指称中原人时又可单称为“华”:

《左传·襄公十四年》:“我诸戎饮食衣服不与华同。”

《左传·定公十年》:“裔不谋夏,夷不乱华。”

黔东苗语称汉人为fa’(同瓜),应是对“华”。

藏语称汉人为rgja,应由(g)rja变来,即对“夏”*graa。侗语水语皆称汉人为ka4,布依语为ha5也当对“夏”。

日语旧称中国为kara,写为“唐”(训读),构成“唐葵(锦葵)、唐绫(宁绸)、唐芋(红薯)、唐臼(碓)、唐歌(汉诗)、唐柜、唐瓜(南瓜)、唐笠(伞)、唐金(青铜)、唐纸、唐木(紫檀)、唐衣(女服)、唐子(中国小孩)、唐锄(犁)、唐墨、唐锦、唐人、唐文、唐物(中国杂货)、唐桃(杏)、唐样(中国式)”等大量词汇。依音看此词实际原当对“夏”,应是由狄人朝鲜人传来的中国旧称,所以偶然也用以对“韩”,如鸡冠花kara-awi写做“韩蓝”

日语又称中国为kure,写为“吴”训读,构成“吴乐、吴竹(天竹)、吴织”等,那实际可能即“华”的吴音。

由于夏朝灭亡后,部分遗裔逃入胡狄(《史记·匈奴列传》:“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维。”索隐:“张晏曰:淳维以殷时奔北边。”)。所以后来匈奴、突厥可汗喜欢在其尊号上加kara,以表示自己有中国之王的身份。匈奴自称之“胡”*gaa/glaa,跟kara音亦近。在突厥语中kara有伟大义,正同于“夏”。又表黑义,那却是对汉语的雅(鸦)ŋraa或“黸”raa了(日语karasu也表乌鸦、乌黑)。下面就说明“夏”也可说为“雅”。

上古的华夏语叫作雅言,夏*graa’、雅*ŋraa’(五下切)古音相近可通:

《荀子·儒效》说:“居楚而楚,居越而越,居夏而夏。”而《荀子·荣辱》说:“越人安越,楚人安楚,君子安雅”。

《墨子·天志下》引《大雅·皇矣》作《大夏》,说明雅就是夏。

《论语·述而》:“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

殷商承夏,继承了雅言。周承商,于伊雒建造成周(雒后为洛阳),集中殷商士族于此,既利于监管,又利于学习其先进的文化文字,于是雅言又作为华夏书面语于周之士族中传承下来。夏商皆建都于豫境,雅言的语音基础也应当立基于中州,所以历代书面语就一直相承总以中州音为读音标准。正由于存在这一久远的雅音传统,我们现在才有可能以中古切韵音为基础,依谐声、古韵等材料,有规则地推导出上古雅音来。

在上古,除称夏外,周秦以下周边对中原人的称呼又有更替。三代中周代延祚八百载,不为不久,虽然东周积弱权落诸侯,西周总是强盛的,但现代语言里以“周”称汉人的却不多见。就目前所知仅见于苗语、拉珈语等南方语言。如黔东苗语tjə4(与“九”cə2同韵),拉珈瑶语tsou4(与“觓kou2角、糗kou3饭”同韵)。这也可见苗瑶族和汉人在周时交谊之深。

缅文古称中国为cin’[sin’]或cina[sina],和梵文cina、希腊thinae、其他欧洲语sin-(英法chin-)同源,通常都认为这是汉语“秦”的对音。秦始皇虽统一中国建成强大“秦”王朝,但历年过短,而作为诸侯国时其先人对胡狄的影响力则不逮三晋;并且“秦”*zin>dzin古音一直读浊音,至近代方始变清音,此等语言大都并不缺浊母,如是对“秦”,为什么却全都对译作清音,无一作浊音呢,很令人不解。(古印度语称中国为Cina,佛经译为“脂那、支那、至那”,又或称Cinisthāna,汉译“震旦、振旦、真丹”,按-a、-isthan为邦域地名后缀,词根Cin都返译为章母字,明显是发为清音的)。

交通史告诉我们,最初印度及西方人,是通过中亚人从北方草原的胡人(狄、匈奴)处得知中国的。草原南下最初碰到的应是周成王时分封于北边的“晋” ’sin国(叔虞始封于唐,子燮父因所都傍晋水而改称晋侯),过四百年后才又碰到周平王时分封的“秦”zin国。秦晋两国相邻,古音又相近,可能胡人乃据最初印象是“晋”而混称秦晋同为清音sin的,何况汉以后还有两百五十年的晋代可加深其清音印象(五胡乱华实为五胡乱晋)。晋北地区一向为胡狄集中之地,他们更熟悉其南之“晋”并以之代表中国,这不奇怪,当跟后来以“契丹”、及“大魏”转音的“桃花石”转称中国一样,也都是先由草原人熟知的北国之名,再传为全国之称的。这也跟汉代人称印度为“天竺、身毒”(天、身古读h-母),是学的伊朗语hinduka,土耳其人称印度为hint,是学的阿拉伯语一样,都是从跟自己更近的邻居处获取更远国的名称的,所以唐代玄奘根据亲身至印所闻而改译“印度”时,指斥早期译名“天竺、身毒、贤豆”皆讹,其实他不明白那不是本语的讹译,而是从相邻中亚称呼转译的从邻称。从邻称却是一种交通史上颇为常见的惯例。现今汉语称Russ、Russia为“俄罗斯”以至“俄”国,前头这个“e”就是因为北边阿尔泰语言(“突厥、蒙古、通古斯”)各族都没有把r放在词首的习惯,要发r-就得先加个元音,于是罗斯就说成俄罗斯了,这是汉语中从邻称的典型例子。

中日交恶时期,日本有些人故意地以“支那人”贬称中国人,由此国人对此称呼没有好印象。其实此词最早见于佛经对梵语cina的翻译,在印度原含有称誉“文明智慧之国”之意,《翻译名义集》:“支那,此云文物国。”《慧琳音义》卷22震旦国:“或曰支那,亦云真丹,此翻为思惟。以其国人多所思虑,多所计作,故以为名。即今此汉国是也。”那些以用此词来贬称中国而自鸣得意的日本人,其实正暴露其无知。

至于南方毛南语称汉人为cin1(水语又称也相近),又黔东苗语之cen5,察其音韵则c乃与见母对应,那又可能是指“荆”(楚国),而不见得与“晋”相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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